一件小事

    　　本来已是千疮百孔的路再加上连日来的不绝的秋雨，路是破烂的泥泞的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了，我诅咒着修路的总指挥，为什么偏偏秋天动工？秋天向来是多雨的，其实秋雨并不是很令人厌的，夜半时分听窗外的淋漓声未始没有诗意，只是从修路一开始，我就害怕下雨，尤其是夜半的雨，即使黎明停了路也早已泥泞不堪了。骑着走已经是不可能了，即使推着路上的泥也如胶般的胶到了自行车的前后轮上，脚上的鞋也裹胁了大量的泥，越推分量越重，而地上的泥是一个庞大的集体或是家庭，它们舍不得我把它们的兄弟带走，于是极力挽留着，后来几乎是争夺了，使得我显得把鞋留给它们。在这泥泞的世界里路似乎没有尽头了，前面这段路是最危险的，不仅是泥多还有大的泥坑，早晨过时就有出租车陷进泥坑里，我观察了一下，公路旁有一个围墙隔开了菜地和公路，许是公路上的来往车辆太多影响菜的生长吧，菜农们建了一个不长的围墙，然而留了豁口以供他们进出方便，这些菜农也经常把成熟的菜摆在路边售卖。里面只有很窄的路即是菜地了，只能让自行车通过，我想里面车进不去，路也许好走些。于是好容易把车子从豁口推到围墙里面走了几步后，立刻后悔无及，因为它本来就是土路，被雨水一浇更是泥泞。公路上尽管高低不平起码它下面是原来的柏油路面，泥是表面的只要避开泥坑。自己总是做事总是欠考虑。我现在很同意老公对我的评价了。然而现在退回去，那又得费一番工夫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推吧，泥的多，地的滑，我已经无法掌握自己和车了，一趔趄差点儿连人带车坐到泥里，疲惫、乏力、厌倦、伤心恐惧、绝望都来了，看看前后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自行车，天黑得早，才下午六点多已是看不清路了，可能是阴天的缘故吧。我只奇怪平日里那么多下班的人今天怎么都不见了，一想，哦，今天是星期六，双休日，只能怪自己上的这破班，偏是双休日的班。还亏的菜地旁有几间简陋破败的房子，点着昏黄的电灯泡，黄黄的光勉强照到这条泥路上，我想起了从前经过这里时看到的从这些房子里走出来的皆是衣衫褴楼的大人和小孩子，路边堆积的满是捡回来的垃圾，他们是一些以捡垃圾为生的外地人，他们生活的窘困是显见的。万一他们出来看见了我，抢走我的包怎么办？这个念头一出，我立刻心跳加速，我的包就在自行车前面的车筐里，我很快想一下，里面有手机，mp3播放器，还有钱包，里面有身份证，好多卡，有医保卡，龙卡，民生卡，还有存有工资的工行卡，我赶紧把包从车筐里拿出来跨在了身上同时加快了脚步，说也奇怪，车子在这恐惧的动力下突然轻快了许多，推了几步又觉得轻快的可疑，借着路边房子里漏出的灯光看泥泞并没有减轻，我似乎感觉到了有些外在的助力，我一回头，看见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扶着我的车后坐，是他在帮助我吗？我看着他，他褴楼的衣衫和黑的天色混在一起，五官看不分明，只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我想起了从这里经过时看到的那些跑来跑去的脏孩子，他一定是其中的一个，从前有一次带女儿经过这里时，看见路边有一朵很好看的小野花，女儿伸手要，我停下车子给女儿摘，回头却看见女儿的眼睛正注视着一个与女儿差不多大的一个脏孩子，我立刻对女儿说，别看，多脏。仿佛女儿看一眼那脏就跑到了女儿身上一般。现在看着这个正在帮助我的孩子，我在他的黑眸子里似乎看见了我的浅薄，苍白，自私的心。我为从前的自己羞愧着，只是默默的感激的看着他，又继续往前走，在他的帮助下车子轻快了许多很快就推到该上公路的缺口了，我一路想着该怎么报答他，想起包里有为女儿买的一盒雅客v9糖，我为自己的想法又有些羞愧了，好象非得用物质才能体现我的感激之情。可我确实想给他点儿什么，就从包里摸出了那盒糖，停下了车子，他腼腆的站在那儿，好象要往回走了，我叫他，小孩，喂，喂，他却一下子跑开了，我举着糖，他却一径不回头的跑走了，也许他每天习惯了这泥滑的地竟然快的很，我停下车子追了几步，看见他进了路边一个低矮的房子里，我拿着这盒糖犹豫在这破旧的门口，进去给他，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呢？我无法想象，破败的凌乱的，不堪设想的，也许是人间地狱一般吧！看到了我会怎样呢？或者更有悲惨的，我会怎样呢？我能帮助他们什么呢？或者他的父母是难纠缠的，万一我脱不开身呢？我的思想和良知斗争着，终于没敢迈进，只是把那盒糖放在低矮的房顶上，我想他出门抬头应该能看见，也许会被别的孩子先看见，不想那么多了。我竟是逃一般的离开了那间破旧的或者都不能遮蔽风雨的房子门口。

    后来我又好多次经过那儿，当然那盒糖早不在了，我无法从那些跑来跑去的孩子里辨认出哪个是他了，那天天那么黑我根本没看清他的模样，只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闪烁在我的记忆里，我看着这些成天跑在垃圾旁的孩子，无法想象他们的生活，他们根本不可能去读书，他们的将来？他，这个善良的小男孩，命运将会如何？我知道自己有着不可就药的自私，我不想看到苦难，我知道如果那天我推开门进去也许会看到一副悲惨的画面，也许有生病的老人躺在床上等着死，也许是患病的婴儿，也许不管怎样一定是我不想看到的，我不会付出帮助的，我怕自己看不下去从此背负一个沉重的担子。孩子的心灵真是白纸一样的，他的帮助只出于他的天性，他不会去想后果如何，这也是为什么人的年龄越大越冷漠的缘故吧！我甚至害怕再经过那间小的可怜的房子了，我怕有一天经过时看到这房子里的真相，我能做到置之不理吗？我害怕见到深的苦难，也许有的竟是我可以挽救的，那我该怎么做呢？

    很久未骑车上班了，都是坐班车。在一天早晨的班车上，我终于看见了一个也许是他的男孩子跑过，手里扬着一个色彩分明的小盒子，那是雅客v9的包装盒，但愿是你吃到了那盒糖。善良的你呀，就算是你帮助了一个冷漠自私的成年人得到的最微薄的回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