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亲恩

    　　一连晴了几天，气温就回升了。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前几日又是雪又是雨，却转瞬即逝，仿佛从冬天一步就跨到了初夏，过度的太快，真正的春天一点都不明显。

    时逢休息日，一样的晴好天气。如往年一样，把冬天穿过的棉衣毛衣之类的该洗的洗，该收起来的拿出去晒晒，然后收拣起，放上樟脑，等到来年冬天再拿出来透透气，穿时也是干干净净的。

    “这背心也穿不住了！”夫说着随手递过来的，那是他的棉背心。这几天暖和，也确实穿不住了。

    说是棉背心，其实，并不是早些年那种穿在外面的厚厚的。这是母亲在世时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实实在在的量身定做的：面子是深咖啡色上呈现星星点点花纹的线春，里子是小碎花的绵绸，质地柔软。背心不长，刚好齐腰，亦不厚。母亲说“一层棉一层丝绵，丝绵贴身穿着暖和”捧着这背心，在春日这个晴朗朗的早晨，母亲的一颦一笑，就这样凸现在我的面前，依旧是那样的清晰而亲切。

    “小凤，你来看！”多年前的一天，好象也是放假回家，母亲欣喜的叫着我，然后拿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好几件颜色各异的棉背心，一件件小巧玲珑，做工也相当的精细。那时的母亲就象个得了100分的孩子一样向我一一抖落她的杰作。

    母亲很公平，家里所有的人，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有。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我的那件往身上一套，哟！不大不小，正合适。随即叫夫也来一试，仍是正合适。我惊异地望着母亲：“你怎么知道我们穿多大，谁胖谁瘦呢？”母亲兴奋地红着脸，笑着说：“怎么不知道？我都装在心里呢！”

    母亲的手工针线活在我们家乡那一片地方也是出了名的灵巧。她爱光顾百货公司的布匹柜台，遇到卖剩的丝绸棉布另头，就收集回来，逢着亲朋好友谁家添男增女的，她就会早早地掐算好孩子出生的季节，然后仔仔细细地缝上一套婴儿的棉衣棉裤，待人家孩子出生后，送上家去，受礼方自然是喜不自禁，感激不断。都知道，这礼虽然花不了几个钱，却是用钱买不来的。礼轻情意重。

    记得小的时候，我们从来不晓得感激母亲的辛苦。不喜欢穿她做的棉裤，嫌太厚，因为同学们穿的是那样单薄；不喜欢她做的布鞋，说肥头大耳地难看，还故意地不爱惜。等我长到懂得珍惜时，母亲已到了不戴老花镜就做不成活的年纪了。

    我儿子出生的时候，母亲托人捎来一大包衣物，从单衣到棉袄，事无具细地都替我想到了。有件小棉袄非常漂亮，至今我都常在人前提起曾经的得意。那是紫红的云缎，上面散缀着同系的玫瑰，花瓣和叶片在阳光下发出亮闪闪的光泽，如鲜活的花。和服的领，领口处用黑色的金丝绒镶着边，又滑爽，不支棱。从领口处沿门襟一路延伸，到腰间一系，即方便，也美观。一顶黑色的小瓜皮帽一戴，见人都说象个小地主娃。

    孩子一年年长的快，母亲的衣服总是早早的就开始准备妥当。直到他长到被外面的五花八门的服装弄得眼花缭乱时，母亲才罢手。

    如今，我虽然在同辈人中也算是个拿得起针线的人，却远远无法和母亲的聪慧和灵巧相比。夫的那件棉背心领口处曾经被撕裂一条一两寸的口子，舍不得丢，我就给他仔细地缝了缝，又穿上了。他说，已经穿习惯，少了它，竟觉得身上空落落的。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啊！

    许多年过去了，红衰翠减，冉冉物华休。曾经的时装很快就被淘汰出我们的视线，有些甚至被锁进衣橱，看也不屑看。然而，母亲的背心却一年一度地陪着我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那是母亲对我们的爱，千针万线缝制，柔软，绵长，时刻贴着我心，给予我们永远的温暖。

    写到这里，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说把玫瑰送给恋人，因为爱情太稀有，所以用玫瑰。送给母亲的花，则是廉价的康乃馨，虽然平凡，却给人温润柔和的感觉，就象天底下所有的母爱，不动声色，无怨无悔的把爱缓缓传递给儿女，却常常被儿女所忽视！

    今年春节回家，妹向我说了一件事，证明了我们当时都是同样的感受。

    那年五一放假，我们都回家去了，一年间这样的团聚不多，姊妹几个一碰面，热热闹闹一大家子，父母自然是忙里忙外的不亦乐乎。结果，仅一天时间，我就和妹妹一家相约着去我居住的城市。刚聚拢，又一下子人去楼空。我们蜻蜓点水似的打个照面马上又离开了。当时我心里稍微觉得不妥，可大家都在兴头上，再说这样的事以前也常有，也就没顾得许多，就这样走了。

    临出门前，我看见母亲依着门框送我们出来时，那眼神，有些失落，不舍，还有些无奈。隐隐地，我感到有些对不住母亲了。

    六月，传来母亲病重的消息，同年的冬月就离开了。之后，我想起母亲望着我们离去的那个眼神来，是否有预感？那眼神分明就是一种生离死别的感兆啊！原来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妹说，她常想起母亲的那个眼神，甚至梦里也会出现。

    由此想到，在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无边母爱以及亲情滋润的同时，是否也该认真地审视一下自己付出了多少呢？是否也该珍惜一下现在，多一些关爱，握住我们身边不多的亲情，从而少一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