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薄如一层宣纸,微暖里裹着轻寒。
小风把正午所有的阳光种进了仙女谷,有几坨残雪在翻爬北山的树根,野杏树上飘起一片一片的淡红。
哦,杏花开了!
蓝空化做一方幽静,迷迷离离的脂粉粘附着眼帘,心点燃了一丛柔软的想象。
相望着杳杳蒙蒙的闲美,好似少女徜徉在山间,娇羞的神采撩拨着幻尘的情肠,汉风唐韵里的萌达有许多款望。呼唤无声,并不是缺少热忱,要用微微泛亮的心思发动一场旋舞,让人熏熏而醉。
天外的使者已应约蹁跹而来,没有惆怅和彷徨。此时,迎春花情感暧昧,玉兰的骨朵摇曳在梦的边缘,唯有杏花率意走进了诗行,委委婉婉,弹响了素弦。朗朗直立的冈峦呈多样的姿势打开,心在山中落户,乡愁显出一幅画面,看悠悠村落,牛哞系着炊烟。
流溪的白隔开了杏花与我,彼此相距很近,又很远,一根独木横过水声,只能蹑脚蹒跚通行。跨越数道沟坎,翻过峭岩,绕开一蓬蓬荆棵,我于周折一端到达了杏林,花开心边,有一世的美。
杏树谈不上茂密,枝条舒舒展展,柔草嫩芽点缀在地面的砂砾之间。林丛像微澜里的岛屿,摇漾着波光一般云云袅袅的粉色,新开的花朵好似水彩刚从笔尖滴落下来,举目望去,蓉蓉沾沾地扩大成片,弥蒙里浮泛着晶莹,宛如连声的轻叹。面对焦躁的当下,这山野中的怡丽静心安守着一方,四周没有遮拦,格外妩媚纯真,好似飞鸟依恋晴岚,保持着完整的天性。
浅易的风姿虽然称不上蓬勃,但灵魂确已转身,只要各人凝神地去听,千万枝蓓蕾在陆续发出轻响。软语排列在花瓣的嫩红里,贴紧二月,一点一点地爆开,在人们的脸颊上浪漫成像。花朵按照黄金分割法以五片规整组合,呈三百六度放射,花心捧着细腻的光芒。单看一枝花,平素简要,通俗得像一支悠扬的山歌,流淌在清清淡淡的风中,犹似端丽俊秀的山妹子走来,羞涩里闪忽着娇柔,撼人魂魄。
千年的沉郁层层消散,感喟游弋在行云之上。花影里的蜜蜂把杏林当做大海,情丝抽出了涟纹,心荡漾成船。解开领扣,宽浪涌来,不拘形式,时空像平静的港湾,储满了温馨。锦绣宏阔,黛色的峰岭徐徐地飞动,悠悠地泛亮。这一刻,幽岩抛过媚眼,激动不能克制,大量幻觉漫上了心头,命运快速卸一叠枯黄的疲惫,遍体轻松。
人人都想把自己栽插到杏花深处,形影不分地与美私语三百年。
一个姑娘半卧在柔情的杏花下,微闭的眼盛着宁馨的天地,什么也不说,如在自家檐下默默搂着时光,静心小憩。支撑在身边的画板朝着天空敞开,满纸彩墨通灵剔透,景色秀美,笔法稔腻,佳作天成。置身这尘外的世界,看花,看人,全是一个韵调。
山在风的东面,冈峦一分一寸地游移,花枝透着温度,静静地垂落到姑娘鬓边,濡润着佳人轻质的呼吸。这透心的风光,超越了人间,缥缈的图景,定格了季节,真实得让所有的人两眼饱含泪水,太息被缓慢地捻长,纷披的杏林全方位扩张。美妙渗进了胸膛,谁也用不着迟疑,回转的情肠率性地开放,任血液流淌,重构一个优雅的人生,常驻于十万顷宛曼之间。这时候,请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痴情的将更痴情。纵有千言万语,不须说出来,任它一绺一绺地穿越时空,自由风发,无所顾忌。日月是一幅织锦,我们好似一枚杏花瓣,载入春风,翻过青岭,面向天高地广。
杏花飞翔,鸟雀飞翔,我也飞翔。
冉冉的花影升上我的额头,淡淡的红滑到了眼睫上,洇染着衣衫,云朵无声地栖落双肩,仿佛是沉浸在幻意之中,遐思兀然远扬,不知为何遗忘了沧桑。太阳横在杏花一方,杏花飘在我的心田,灵魂搭起一道长廊,风光绵延。天地悠悠簸动,绵绵密密的怀想一味地纯洁,尽管那么纤柔,尽管那么知性,情到深处说不出缘由。
我站在杏林边,听水响侧身而去,载着杏花的笑,如同心在运输淡泊的向往。
好美啊!
亲爱的大山,亲爱的厚土,都在天轮的轨迹上转动。敞开的情决不辜负任何人,也不辜负自己,这是一次塑造时运的良辰。和风的弹奏,杏花的音符,明丽的世界,只属于山间,与城中无关。能在杏花里拾得一份意趣,应把它隆重存放进血肉。
山中一时,万载流连,鲜亮的太阳渐渐转向了后山,鸟雀嘈林。峰岭悠悠,杏花悠悠,落霞悠悠。我扶住缱绻踏上归途,人出山谷,杏花融进了暮霭。
回首之际,月亮升了起来,心潮不能平息。半山月色半山杏花,在我身后,在我的情中,眷念不知如何安置。
姑娘还在野杏花下吗?今晚的想象都属于她,今晚的所有杏花都属于她。她,是今晚的世界。
山影依依,杏花粉粉的淡红还在飘,还在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