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二月,大雪初晴。
黄昏时,周访烟刚从宫中回到御赐的宅第。“大人,”仆人欲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将马牵到马厩里。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周访烟径自牵着马到后院的马厩。
替马儿装了一槽子秣草豆料,又打了一桶水后,便蹲在马儿前,看着马儿津津有味地享用它的食物,看着马儿满足的模样,他不禁也笑了起来。
亲昵地抚了抚马儿的长鬃,他才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
勤快的仆人将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他缓缓地走进温暖的房里,脱下披风,抖了抖,弹去沾在发上与衣上的雪。
转身见到房里桌上摆着一只瓷瓶,瓶里插着~枝绽放的红梅花,梅枝上已经没有半朵未开的花苞,盛开的花朵,看起来有点零落,因为将谢,却也相当的美丽,因那红。
不适合用冶艳来形容,自我、高傲的姿态,却又那么吸引他的目光,喜爱这枝梅花的同时,也心疼它被折断的命运。
是谁将梅花折来放在这里的?
仿佛听见他心底的疑问,一个仆人抬着暖炉进来,笑吟吟说:“是个姑娘送来的。”
“姑娘?”是无双吗?该不会见那梅花美,忘了他的劝告,又折来给他了?
“是啊,中午她来时,大人刚好出去,小的就让她将梅花放在这里了。她还说,大人见到这枝梅花,就知道她是谁了。一仆人尽责地转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果然是无双,唉
“可是大人”他还有话要说那。想到那送梅花来的姑娘现在还在外头等大人,天这么冷,他都怕她给冻坏了。
“下去吧,不用说了。”周访烟挥挥手,示意仆人出去。
那仆人见状,只好识相的不打搅主子休息,悄悄退出,并随即到屋外去找那位梅花姑娘,告诉她他们家大人见到梅花的反应。
“他不见我?”她不断地搓着手取暖,鼻子已冻得发红。
“是啊,大人只说他知道了,其它也没说什么,我看姑娘不像个会说谎的人,为什么要骗人说你是大人的未婚妻呢?”怎么看都不像嘛!他还差点信了她的话,真蠢啊他。
“怎么会呢?他有看到我带来的梅花吗?”她不信地问,中午到这里时,他刚好出去了,守门的不信她的话,不让她进屋里等,她只好找一间客栈休息,换了衣裳梳洗一番,将半个月来的旅程奔波洗去,想等他回来时再来找他。没想到他人明明已经回来了,居然还不见她!可恶的周访烟,她到底为什么千里迢迢的到汴京来?又为什么为他换上这一身女装?
“怎么没有?不过大人见了也没说什么啊,姑娘你还是快走吧,天冷,站在这里会冻伤的,多划不来。”他是好心,不然早轰她出去了,早读想到京城里有多少千金小姐、姑娘闺秀想嫁给他家大人,搞不好这是新花招也说不定。
她愈听愈生气,原本搓着取暖的手紧紧抓着裙摆,强抑怒火。从怀袖里掏出他给她的纸笺—“把这个拿去交给他,他自然就会来见我。”
那仆人不识得几个大字,接过纸笺,眼睛睁得老大的瞪着那小纸笺看,大笑出声。
“哈哈,姑娘,劝你别白费心机了,我家大人不会见你的,像这种小纸片,每天不晓得有多少家千金小姐写交送给我家大人,大人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可能见了你的,就会出来见你呢?快走快走,不然叫侍卫来架你离开,可别怪小的没警告你。”
他学乖了,可不再被骗。
看见那张纸笺被他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她真的被气哭了。天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都坑诔结成冰,原本兴匆匆的心也凉了半截。
“你别哭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很多人都跟你一样啊。”那仆人以为她是因为没办法见到他家大人才掉眼泪。
她气归气,可不是一般软弱的女子,别人欺她一分,她不回敬个十倍是绝对不罢手
打定了主意,她用力推开挡在门口的仆人,他一时没防备,被推了出去,滚下门前的阶梯,她则趁机溜进门内,让门外一干大梦初醒的卫兵跟在她身后追。
“啊,你,站住!”
她相当会钻,没两三下便甩掉了跟屁虫,只是也不小心在大宅子里迷了路。
主人房会在什么地方呢?她东闯西撞,在经过一间房的门口时煞住脚步,为着房里头一个正对着梅花发愣的背影。
她抿起唇,悄悄地走进去,抡起拳头要往他身上打,以泄心头之恨。他却在拳头即将落下的瞬间突然转过身来,她吓了一跳,拳头硬生生的停在冷空气中。
他讶异地看着站在眼前的人,生怕是他的幻觉,或者是梅花所化成的花精?他不敢上前碰触,怕一碰,她就不见了。
但又极渴望证明她的真实,双手迟疑的靠近,到碰触到她温热的身体,怕捉不住似的,他用力搂她入怀。
“寒梅,寒梅,真的是你,我不是在作梦吧?但愿不是。”
一时忘了她是要来“教训”他,然后走人的,略略迟疑的伸手环上他的腰与背,而后紧紧抱住他。对他的朝暮思念因他的拥抱而倾泄而出,到现在她才肯承认,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
寒梅的主动让他一愣,理智稍微回头,才舍不得地放开怀里的娇躯。他贴着她的秀发问:“你怎么来了?”还换上了女装,真稀奇不过真好看。
“给你送梅花来。”她在江南一直盼着他回来,怎知左盼右盼,月月盼、天天
盼,就是见不到他的身影。见到他那张诗笺,她才猛然发现再也承受不了再多一天的等待煎熬,所以她来了,带着江南的梅花。
“梅花!”是寒梅送来的!想起不久前仆人的话送花来的姑娘中午就来了注意到她冻得红通通的鼻子和冻伤的脸颊,拉她到暖炉边,才问:“你来很久了?”该死,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他?
两个人同时因一句“梅花”清醒过来,理智一回头,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许多问题要问,当然,还有许多帐要算。
“你好可恶!”差点忘了他的可恨行为,让她等那么久也就算了,还不让她进来,差点冻僵在外面。
“你一个人来的?”他与她同时开口。只身前来有多么危险啊,寒梅还能平安到他这里,他真不知该感谢上天保佑还是狠狠骂她一顿。
生气归生气,教训归教训,谁也不肯离开对方的怀抱一步,两人相拥在一起却怒瞪着对方,形成一种亲近又怪异的气氛。
“我那么辛苦的赶来,怕梅花谢了、萎了,不坐舒服速度却太慢的船,一路上快马加鞭过来,你的仆人却把我挡在门外不让我进来,可恶,可恶!”不骂一骂他,难消她心头之愤。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有多么不智,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你以为你应付的来吗?好好的江南不待,你干嘛吃饱没事千里迢迢给我送一技梅花来,要看梅花,京城难道没有吗?”
两人边骂对方,边被对方教训,骂的爽快,被训时也心虚,直到骂了、发了长长的一串牢騒,各自觉的舒坦了,才停止炮轰对方。
“你”“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脸蛋都冻伤了,手指头也是,答应我,以后行事别这么莽撞。”他捧起她的脸颊轻啄,亲掉了她的余怒,又捉起她被冻伤的纤指,细细呵疼,将她化为绕指柔。
“嗯。”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几时习惯听他平稳的心跳来缓和自己惶惑不安的心绪?
“大人,有刺客”之前把寒梅挡在大门外的仆人率领侍卫冲进房里来,却见到他口中的“刺客”正安稳地坐在他家大人的怀里。
听见他的叫喊,寒梅转过脸来,一双大眼带着怒意又闪着报复光芒的看向他。脑筋转得飞快的他,连忙哈腰退出房门外,还尽责的替他家大人掩上房门,以防青光外泄。
退出房门外,他的心底却开始发毛发冷,当他看见他家大人怜爱地抱着那名“刺客”不不,是“未婚妻”时,他就知道他犯了一个相当相当严重的错误。
“李总管,不是要捉闯进来的刺客吗?一跟在后头的侍卫在见到房内的景象后,不禁讽笑起看人看走眼的李总管搞不好他明天就会被降级成看门的了。
“哪来的刺客?是夫人,是咱们未来的大人夫人!”李总管见风转舵的立即改口,领着身后~票侍卫离开,心中却开始祈祷那位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饶了他一马吧。
这一晚,两人有许多话要说,谈话的内容虽是一般普通的闲事,却是谈的欲罢不能,若非寒梅连日来的奔波让她太过劳累,终于疲倦的不知不觉睡去,他想,他们可能聊一辈子也不会厌腻。
将床铺让给不小心在谈话中睡着的寒梅,他则到隔壁的房间休息。
次日,周访烟上朝后,回来房里,见寒梅仍在睡,坐在床边看着她不雅的睡姿与毫无防备的睡颜,忍不住仰手触了触她的脸颊,才真的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而非他过度想念所造成的幻想。
不是南柯一梦,因为梦虽然醒了,可是寒梅还在。
她带来的梅花在一夜后落尽,江南的梅花落了,他的寒梅却活生生的在他随手可触的地方。
寒文的信在寒梅来到京城后的第四天送达,寒文乐得将女儿这个大包袱丢给周访烟去烦恼,暗喜女儿归宿有着落。
周访烟看着信,知道寒文等于是将寒梅送给他当妻子来照顾了。
娶寒梅?现在这局面情势,恐怕不容许他将寒梅娶进门啊。京城在天子脚下,他才拒绝了娶公主一事,若名目张胆的在此将寒梅娶过门,无疑是给皇室难堪,只要随便一个谀臣在皇工耳边说上一两句,他跟寒梅恐怕就只能当一对苦命鸳鸯了,况且八王爷谋反一事,还没水落石出,他忙着要帮孙逢恩调查,根本也没时间管儿女私情。
寒梅虽然看起来这像十七、八岁,不知世事的丫环,但她快二十一了吧。明明这么想娶她却一直未能办到,他总觉得辜负了她的青春一样。
“我阿爹信上写了什么?”看他怔仲出神,她不禁开口问道。
周访烟回神过来,折起信。“你爹要我好好照顾你。”其实不用寒文交代,他也会好好照顾寒梅,毕竟她是他唯一想娶的妻呀。
寒梅不满意地道:“我可不用你照顾,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如果你需要我照顾,我也会很‘爱护’你的。”
“谢谢你的“爱护’啊!”周访烟被寒梅认真的神情逗笑了“寒梅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可爱。”
寒梅红了脸,故作正经道:“不晓得你这么会说甜言蜜语。”难怪能骗倒这么多京望的名媛。看来那个李总管说的不假,她之前在客店里听到的传言也是真的。
“你若爱听,我不介意天天为你免费服务。”
他故作轻挑的勾起她的下巴。
“登徒子!”寒梅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不爱他这样轻浮。
他大笑出声,改用双手捧起她的脸蛋,她娇嗔的模样诱惑得他心荡神动。“登徒子好色,你还自投罗网”低喃轻语消失在情不自禁的轻啄细吻中。
瞪大了眼看他迫近的俊雅脸庞,没想过要躲,却有一刹那的怔仲;只一个怔仲,欺上唇的柔软湿润吓了她好大一跳。似是料准了她的惊讶,双肩被他按住,正襟危坐不敢妄动,一方面不讨厌他的碰触,另一方面,心底则有另外的盘算。
胆敢轻薄她可是得付出代价的虽然说她还挺喜欢这种滋味。闭上眼,细细的品尝他的味道,嗯,老实说,还真不错。
“嫁给我。”他缓缓开口,不介意再次询问她的意愿,她一定忘了她早应允了他的求亲。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她这才破涕为笑“我答应嫁给你了,那你是不是也该答应我呢?”她愿意嫁,他也愿意娶,这才公平啊。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答应你吧。”他模仿她的口吻,不忍见她失望,但是,现在确实不是谈亲事的好时机,私心的想要寒梅等,但要让她等到什么时候呢?
寒梅靠在他怀里,没注意到他的出神,径自喃喃诉说心事。“别笑我明明说过不嫁你,现在却吃你这株回头草。”
他凝神,仔细倾听,为她的用词感到相当新鲜,他是“回头草?”
怀里的人仍不停的说话,眼睛不看着他,飘的老远。
“你该明白我不爱束缚,婚姻对我而言曾经是累赘,及弃那年,陆续有人到家里提亲,阿爹先是因我年纪尚小,不急着替我找夫家。随着我年岁渐长,阿爹见提亲的人一一被我踢出大门去,上门说亲的人少了,正合我的心意,阿爹却开始急了,邻居阿婆大婶的话也多了,大家都在看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或者嫁不出去,一辈子当个没人要的老姑婆这些话我听在耳里也不气恼,反正是打定了主意不嫁,你不晓得每当我看
见童年的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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