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

    男人患上了眼疾。

    是很严重的叫葡萄膜炎的眼疾。

    男人辗转了许多医院，最后专家给出的结论是：随着病菌的感染，男人将在最多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彻底失明。

    男人听到这儿，内心隐隐的担忧一下变成了预言，心忽悠一下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男人无比的沮丧。

    男人想象不出余生在黑暗中度过会是种什么样子。

    因此，男人变得暴躁起来。

    男人开始无端地摔东西、发脾气，对妻子大声指责和抱怨。

    男人说：“还不如死了算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妻子说：“你怎么可以有这想法呢？你死了，我和女儿怎么办？”

    男人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男人想，我就要变成瞎子啦，我的后半生将要在黑暗中度过，我不能拖累妻子一辈子，我自杀就不再有痛苦，妻子也能减轻负担。

    男人有了这想法，就几次企图趁妻子和孩子不注意时寻短见，但每次都让细心的妻子发现而制止。

    男人开始扳着指头算日子。

    一个月很快就到了。

    正像专家预测的那样，男人完全失去了光明。

    男人呆立在窗前，听窗外呼呼的风声、雨声，听来来往往的车辆的笛声。

    男人拼命地回想世上关于色彩的种种记忆。

    几天后，男人终于接受了现实。

    男人走出了家门，孤单的身影蹒跚地走在阳光里，竹杖点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摸索着去离家不远的花园，独自坐在长椅上。

    男人开始尝试着用耳朵捕捉这个世界的声音。

    一天，男人正坐着，一个软软的物体触碰在男人的脚上，男人正哈腰摸寻的时候，一个稚嫩的童声说：“叔叔，这是我的皮球。”

    声音听起来很甜，应该是个很小的女孩，是个同男人自己的女儿一般大小的孩子。

    女孩说：“叔叔，你看不见东西吗？”

    女孩又冲远处喊：“妈妈快来，叔叔是个瞎子！”

    女孩的妈妈跑过来，说：“不许胡说！”

    又说：“你看，叔叔是个盲人，没有眼睛多难受，多可怜呀！你要是没有了眼睛妈妈会心疼死的好啦，快别打扰叔叔啦，和叔叔说再见！”

    女孩妈妈的声音一下变得极温柔。

    谁也不晓得，这个小女孩也是个患有眼疾的患者，也即将失去光明。

    那一晚，男人在花园里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想了很久的男人有一天对妻子说：“你去问问孙大夫，像我这样的人还能捐献眼角膜吗？如果能，我想捐出去，给需要的人。”

    妻子一愣，半响说不出话。

    隔了好一会儿，妻子说：“你不可以这样做。你不记得啦，在咱家乡按老人的说法，只有死去的人才捐献不行，我不答应你。”

    男人没再说什么。

    男人依然每天去花园里独坐。

    妻子看出了男人的心思，问男人：

    “你真的想捐？”

    “嗯。”“我问过孙大夫了，可以。”

    男人摸索着拉过妻子的手紧紧握着，又伸手揽过小女儿在怀里，不说话。

    男人成功地把自己的活体眼角膜捐给了一个患有先天性眼疾的小女孩。

    小女孩拉着男人的手，亲热的不得了。

    女孩说：“叔叔，我认得你。你是花园里那个帮我拣皮球的叔叔。”

    男人也听出了小女孩的声音。

    男人没说什么，用手摩挲着小女孩的头嘿嘿地乐。

    女孩问：“叔叔，你把眼睛给了我，那你不是更看不到东西啦？”

    男人乐了，说：“我已经看到过啦，再说，叔叔看不到，但可以听到啊！”女孩说：“是吗？那我以后就是叔叔的眼睛啦！我把看到的东西记下来告诉你，还给你讲好多好多故事听！”

    此后，人们还是时常看到男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唧唧喳喳像燕子一样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