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是新的,菜也是新的,于是农村人家便有了既寻常又不寻常的新米菜饭。
秋风起,霜降至,金灿灿的稻谷登场了,银晃晃的新米应市了,家家户户都迫不及待要尝个新。新米饭适口、新米粥养人,然而最诱人不过的还数新米菜饭。
食物的搭配总是妙趣天成,一如小暑里的黄豆和苦瓜相偕亮相,重阳时的莲藕与萝卜同时登台,霜降后的青菜与新米也总是达成默契,相约着给江南人家带来许多喜悦。于是每家每户都爱烧几回新米菜饭以不辜负这丰收的季节。朋友们有“品秋”一说,说吃地瓜是品秋,吃糖炒莲藕是品秋,吃青皮梨是品秋我说吃新米菜饭也是品秋,是更实在的品秋。
早年我对那时的新米菜饭至今怀念不已。那时的新米真好,是百分之百的绿色食品,记得有“金南凤”、“桂花黄”等优良品种,刚下轧米机,米还是热的,捧在手里香喷喷的就诱人食欲。菜呢,自留地里随手拔了就是,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是刚“放血”的,刚打过霜,下镬就烂,又香又甜。那米在河里淘洗的时候,一团团乳白色的米泔水引来了一群群的柳条鱼,眼明手快的话正可捞上几条烧汤吃。
淘罢米,洗罢菜,三眼灶边欢腾了起来,上灶的上灶,下灶的下灶。上灶掌勺,下灶烧火,一个灶门洞连通着上灶和下灶,上灶的对着灶门洞发号施令,甚时急火,甚时文火,下灶的诺诺听命。烧的是新稻草,烟也是清香的,如果烧的是豆萁,劈里啪啦真热闹。烧菜饭最好用豆萁,火力足,饭就格外香,烧成铁镬子上有一层微焦的锅巴为最好。一只镬子烧饭,另一只镬子就烧菜,最可意的是油豆腐红烧肉,油豆腐是拿自留地收下的黄豆到镇上去换来的,难得一见的肉则是卖了自家粪缸里的肥料后到代销店割的。这是下乡岁月里最丰盛的晚餐,是极难得享受到的,不过,光新米菜饭尚属家常便饭。熬过了一夏一秋辛勤的田间劳作,从新米应市开始,我们知青和老乡们一样进入了休息滋养期。乡下的岁月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离乡回城后也年年吃新米菜饭,而且越吃花样越多,菜饭里放咸肉啦,放香肠啦,还放栗子、白果啦,花样再多,也不如乡下的新米菜饭好吃。米不如那时乡下的好,菜不如那时自留地上的新鲜,煤球炉或煤气灶不如乡下的三眼灶如意,自然,还有人,也不如当年年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