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变得越发烈了,成天跟水二爷过不去。水二爷念着那个损主意伤了她,也不计较,由着她闹。
几天后,水二爷听到院里还响着猫似的哭,气乎乎扑过来:“狗狗,抱草滩上养去,我水家,听不得这声音。”
“爹――”一声爹,把水二爷后面的话全给堵了回去。抱着娃出来的,是拾粮。“爹,你就留下她吧,好赖,是条命啊。”
水二爷眼里,哗地就让泪给模糊了,不是这可怜的娃给模糊的,是那声“爹”拾粮终于叫他爹了,他改口了,把姨父叫成了爹,爹啊――
“留下,留下,爹没说不留,爹啥时说过不留。”水二爷边抹鼻子边说。
“爹,给娃,取个名。”
“取,取,爹这就取”
唏嘘中,水二爷抬起头,本意是想看看天,结果一眼望着了鹏。好久,鹏都没出现了,这阵儿,它竟给飞了过来。鹏!他差点就脱口而道。转念一想,娃是个女娃,有点遗憾地说:“就叫月月吧”
月月已经三岁了,嫩生生的个疼爱人。自打有了这娃,院里,就成了另番景致。平日里,都是吴嫂和狗狗轮番带着,一有闲,拾粮就凑过来,猛地抱起娃,拿糙黑的脸在娃嫩脸上来回蹭,蹭得娃哭喊成一片。狗狗心疼地扑过来,要抢,拾粮不给,对哄着叫娃喊爹,娃怯怯地扑闪着眼,不敢喊。狗狗故意说:“不喊,就不喊。”拾粮报复似地吓唬狗狗,狗狗却一把夺了娃,吊着个脸进了屋。这景儿,让英英无意中看见了,看见她就心里有想法,不是恨,也不是妒,而是,是什么呢,英英也说不清。不过自从有了月月,英英的夜晚,就越发不安,不安中还多了骚动。
真的是骚动。
日子就这样过着,三年间,青石岭的中药又扩展了许多,草滩上,先后多出几排子护栏,里面围的,一尽儿是药。这些药,其实当初就长在草滩上,只不过,人们不知道它是药。
这一天的午后,护栏外面走过来一双脚,这双脚,打水家大院走出,顺着草滩往下走了走,又掉转方向,好像很茫然,拿不定主意似的,又像刻意要躲开什么,迷迷闪闪中,最后停在了护栏前。
这双脚是冯传五的,他奔护栏里的水英英而来。
水英英看见冯传五,笑着问:“司令,你到青石岭,快六年了吧?”
“六年,六年啊,一晃儿,快得很。”冯传五发着感慨。
“谁说不是哩,瞅瞅,你头上,都有了白发。”
冯传五讶了一声,刚要伸手去摸头发,猛又记起什么,手,快快地放了下来,原又按在枪上。这是冯传五的习惯性动作,自打查满儿中了尕大的冷枪,废了一条腿,驻守在青石岭的冯传五就变得小心翼翼,轻易,脚步不往外走。非要走出来时,也学曾子航他们,前有拴五子几个开道,后有兵娃们护着,两旁,还新添了几个抓来的壮丁。乱世年间,到处是冷枪,冯传五不得不防。就是这样,三年里,他还是先后遭遇了几场子袭击,一次是在西沟桥上,那次替他挨枪的是拴五子,打在了左肩膀上,虽说请来了冷中医,拾粮也动了不少脑筋,拴五子一条胳膊还是废了。胳膊是保下了,可抬不起来,吊在身上反而碍事。后来是在姊妹河边,奉命去缉拿尕大,结果中了疙瘩五的埋伏,若不是驻守在何家大院的兵娃们前来救援,那次,怕就做了姊妹河的鬼。打那以后,冯传五就成了缩头乌龟,久长地困在水家大院不敢出来,对水二爷一干人的行踪,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在身后冲他放冷枪,爱干啥干啥去。
就这,峡里还是接连响出风声,先是说尕大要在七月初七夜里取他的头,后又说黄羊放出话,要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冯传五的心,天天揪在一起,直后悔当初要来到青石岭。
“司令,你可真逗,跟我在一起,还怕?”水英英像是有意取笑冯传五,不过,她紧跟着道:“放心,在我水英英眼皮下,是没人敢冲你放冷枪的。”
冯传五尴尬地笑笑,手,想松,又不敢松。
这三年,幸亏有水英英陪他,要不,冯传五得闷死,不闷死也得愁死。有个女人陪,就是不一样啊,日子,过得快,也过得有滋味。这么想着,他涎着脸:“三小姐,啥时跟我去凉州城啊?”
冯传五现在还叫水英英三小姐,在他眼里,水英英还是以前的水英英,对她跟拾粮的婚姻,冯传五视而不见。
“你不是说战事快完了么,战事一完,就去。”
“真的?”
“谁骗你,不信拉倒。”水英英说着,冲冯传五非常明亮地笑了一下。
“信,信,三小姐的话,我冯某啥时疑惑过。”冯传五心里,真就半信半疑地涌上一层喜,仿佛,他已牵着水英英的手,正往甜蜜的那一刻走。
水英英脸上,也意外地泛起一层神秘的红潮。
远处,岭上,药地里的拾粮停下手里的活,恨恨地盯了护栏望。院里,狗狗不知啥时窜进马厩,抡起一根木棍,冲一匹新买来的骒马发狠:“骚,我让你发sao!”
月月的哭喊声惊来了水二爷:“狗狗,你个嫁不走的,比猪骂狗,你骂谁哩!”
天唰地暗下来,刚才还是湛蓝湛蓝的天,眨眼间就腾起几疙瘩红云,时令已到了降暴雨的时候,说话间,震耳的雷已劈响起来。
“回,快回,雨来了。”冯传五一把拉上水英英,就往院里走。水英英挣脱出手朝天看时,就见鹏正穿过云层,往下扑,仿佛,那锋利的嘴巴,随时要啄向她眼前的人。
暴雨倾盆而下。
暴风雨中,突然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