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忘了,春夏之交,降雨集中,年年到这个时节,都是山洪汇集、河水猛涨的日子。
急泻的河水卷着枝叶碎屑,飞旋而下。我们一行人,顶着雨站在河岸边,默默无言。天色欲暮,乌云紧压着山头,雨雾更显浓郁,仿佛顷刻间就要黑下来。退回去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前行呢,无路可走
我想起了这条河上过去有座麻石桥,便说:“只有抢渡”
话没说完,县里安排来帮我们抬机器、行装的几个民工纷纷赞同:“也只有这样了。没得啥稀奇的。”
说着话,这些来自山寨的民工就动起手来,没费好大事儿,我找到了那座麻石桥,民工们扯来了两根野藤,绞扭在一起,当成一根绳子。
麻石桥也被河水淹没了,只是淹得不深,脚踩上桥面,水只齐到大腿。我们的手抓着藤绳,摇晃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移着步子。
水深浪急,移步艰难。冰冷刺骨的河水浸泡到大腿上,我们都冷得瑟瑟发抖,脸色也变了。正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候,走在头里的一个民工,由于一手抓藤子,一手扶着扛在肩上的皮箱,脚下踩着了啥尖石头,一个趔趄,失去重心,身子歪了歪,肩上的皮箱滑落下来。他忙着去抓皮箱,拉住藤子的手一松,整个身子和皮箱都要落下桥去。
我不顾一切地飞步上前,大喝一声:“快抓住藤子!”随即双手把他和皮箱一齐狠狠地一推。
由于用力过猛,我自己的身子失去了重心,随着一个急浪扑来,没待我的手抓住藤子,人已经落进了桥下的激流中。我似乎还听见了几声惊呼,但只一瞬间,我被卷入洪水中,啥也不晓得了
哦,这是啥,飘洒的雪花吗?不是,是纷纷落地的白鸽花。多可惜呀,每两片就似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鸽,飘落下那么多,该有多少只白鸽呀。白鸽、白鸽,圣洁的象征好容易我才意识到,原来这都是幻境,是我的梦。白鸽花并没有飘落下来,它们都好好地长在珙桐树上。倒是我,落水以后让人救起来了,躺在床上。
这是哪儿呢?怎么屋里有那么种久违了的谷草味,怎么身子动一动床就吱嘎吱嘎发响,这同妮娜当年住的环境,有多相似啊!是的,妮娜,我就是在想打落珙桐花的时候同她相识,后来又逐渐相爱的。
我几次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躺着的环境。但眼皮上像压着两座山,怎么也睁不开。哦不,毋宁说我并不急于想睁开眼来,我觉得闭上眼更舒适些,更惬意些,更容易冥冥地想起那些往事来。那些近年来时常惊扰我宁静生活的往事
“那么,你呢?你到这来干啥?也来观花吗?”
“观花不过,我该回去了。”说着,她转过身子。这时我才看到,她肩上扛着一把锄头,锄头柄上吊着一只提篮。提篮里装着些什么果子,好像是山野里的草莓。
“你们集体户在哪儿?”我疾跑几步,赶到她身边去。
“我不住在集体户里。”
“那你住哪儿?”
“喏,你看,那儿!”她停下脚步,并不瞅我,伸手往左前方一指。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紧挨着寨子的一座兀立的小山窝窝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很像是看林人的小屋那样的草房。远远的,一眼就能看明白,通到这幢茅草屋去的,只有一条狭窄的石级道。小屋前的院坝里,蹲着一条小牛犊样的大洋狗。
我惊叫起来:“你是黄妮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