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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能请家人吃一顿地道的鹅肉,再多一些花销也值得,反正他现在都是阶下之囚,还能想什么啊?
王保保随着士兵,进入了饭馆,他坐下来等着上菜……就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上,有一个小胖子,正坐在那里,大快朵颐。
鹅肉的香气飘到了王保保的面前,小胖子大口大口吃着鹅肉,竟然把王保保看饿了。
他又注意到,小胖子的指头上,正套着他的那一枚戒指。
王保保微微一动,就主动走过来。
“小哥,你可知道这枚戒指的来历吗?”
小胖子头也不抬,只是大口吃着鹅腿,漫不经心道:“还能有什么来历?不就是一个倒霉蛋,传给了另一个倒霉蛋吗?我要不是心疼你们,多少钱都不会要的,我嫌晦气!”
一句话,差点把王保保气个倒仰!
不过他说的也对,当年花剌子模被蒙古灭国,戒指落到了蒙古手里,传承这么多年,大元朝也完蛋了,自己只能拿戒指换鹅肉吃……
“小哥,听你说话的意思,似乎很有些见识啊?”王保保道:“不知道贵姓啊!”
对面的小胖子笑道:“你问我贵姓,我却不用说免贵……你猜猜我姓什么?”
王保保忍不住道:“不用说免贵的,无非是当朝天子的姓氏,又或者是玉皇大帝的张姓……我猜你姓张!对吧?”
小胖子笑笑嘻嘻道:“你怎么知道的?”
王保保仔细打量眼前的胖小子,脑筋迅速转动。
“十岁出头,心宽体胖,又敢开我的玩笑……你必是张希孟的次子!对了,听说你爹新添了一对双胞胎,不知道你还是不是那么受宠啊?”
张承天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王保保,你还真挺用心研究我爹的,连这些事都知道……那你可知道我现在已经拜在了陛下的门下,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还接下了拱卫司指挥使的高位吗?”
王保保一怔,随即切齿咬牙,怒道:“他张希孟想杀就杀,又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张承天笑了,“我说王保保,你这人真是不知道好歹,出走二十年,回归故里,尝尝家乡的味道,故地重游,体会下少年时的欢乐……我就不明白了,这种事情怎么成了羞辱?当初跟着你们父子出征的乡亲将士,有多少人埋骨他乡,成了外丧鬼,连家都回不了?”
王保保一怔,冷笑道:“各为其主,何须多言!”
张承天笑道:“各为其主?可你的主子已经投降了,他正在应天国史馆,协助修订元史呢!你现在被俘了,大元朝完了,朝廷正好光明正大修订元史,我爹就是总编纂。以他老人家的功力,势必会把元史修的圆圆满满,你该高兴啊!”
“你!”
王保保愤怒一拍桌子,头发都立起来了。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拿把刀来,把我杀了吧!”
张承天连连摇头,“我说王保保,你这人有毛病啊!好不容易活下来,又何必急着死?更何况你死了,又能如何?大元朝都没了,你替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而死,我实在是想不通,你到底是在想什么!”
王保保切齿咬牙,冷笑道:“天地有正气,我大元虽亡,我愿为文丞相!”
“文丞相?王保保,我虽然年纪小,读书不多……但我还是知道的,当年可有许多汉人官僚士大夫,包括文丞相的旧友,都希望他一死,保全名节。文丞相固然忠义,自不必说。但是你想想,现在还有几个大元旧臣?还有谁心念大元朝?你们亡国了,就是亡国了。什么都没了,根本不可能东山再起。”
张承天笑嘻嘻道:“你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还幻想着蒙古人之中,也出来一个洪武皇帝吗?”
“你,你不要太过分!”王保保切齿道:“我可以告诉你,大元朝虽然亡了,但是蒙古尚有无数藩王,他们统御的疆土,丝毫不比中原小。河中之地,帖木儿领兵雄起,势如破竹。早晚必定攻伐大明!我看你们的下场也不会好的!”
张承天再一次哈哈大笑,“我说王保保啊,要不是我最近读了几本书,还真让你湖弄过去了!蒙古西道诸王,他们和你们一样吗?你们蒙古人席卷天下,是打下了无数的地盘。但你们东边的部分,效彷中原旧制,建国号大元,尊奉孔孟之道,连科举都学去了。而西道诸王,他们奉行当地的规则,说当地的话,信奉当地的神明……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凑在一起,彼此说话,没有翻译,能听明白吗?所以说,你们和我们,全然不同,你还做文丞相的梦干什么?这不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吗?”
王保保的脸都青了,“不论如何,士可杀不可辱!我有死而已!”
张承天笑了,“你想死,我也不拦着……不过这断头饭总要吃吧?”
王保保一怔,顺着张承天的目光,有人端来了热气腾腾的一盆鹅肉,刹那之间,口水流出,眼角之上,也有眼泪浸出……这就是故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