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做的处分。”
莱因哈特那像是刻意描画出来的美丽眉毛因不愉快而皱了起来。
“不要做无益的事。把他的遗体交给他的家人就好了。不可以对他的家人有任何失礼的行为。”
“啊——”
“你不满意吗?你的忠诚心固然可贵,但是,如果太过了,就把朕变成鲁道夫了。”
此语一出,橘色头发的猛将就了解君主的意思了,他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鲁道夫这个名字不仅莱因哈特,连他的臣子们也都极为避讳。
车门关上之后,坐在恢复先进的地上车中的莱因哈特把自己藏进自我思绪的森林之中,闭上了眼睛。希尔德凝视着他那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白晰的皮肤上所形成的阴影的模样好一阵子。iii
对于昔日的敌人,莱因哈特当然不是毫无原则的宽大。对他来说,那一天的最后一件公务便是接见暗杀姜.列贝罗那些人。其他的提督都被分别被指派去管理市内的治安工作和设施的任务,所以在皇帝身旁的军部最高首脑只有亚达贝尔特.冯.法伦海特一级上将。
接见暗杀者的莱因哈特从一开始就无意隐藏其轻蔑的态度。他傲然地交叠着修长的双腿,睨视着洛克维尔上将及以下的十一名叛乱军官。他以远低于冰点的冷酷声音对着那些笨拙地跪在地上的人们说话。
“拨出来接见你们的时间对我来说是再宝贵不过的。我只想问你们一件事。当你们做出这种事时,你们的羞耻心到底在哪里?”
洛克维尔勉勉强强地把充满动摇和不安的脸朝向年轻的霸主,但是要对抗那对苍冰色的视线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陛下的意思是说我们是一群不知羞耻的人吗?陛下。”
“如果你们听起来还有其他意思的话,那大概是朕的说法有欠高明吧。”
“在陛下身旁的法伦海特提督以前应该也是贵族联合军的一员大将,现在也改变了志向投效陛下。那么,臣觉得陛下应该也可以给我们宽大处置。”
莱因哈特冷冷地笑了。
“听到了没有?法伦海特,这些人自称和你是同类呢!”
“ ̄ ̄实在是微臣的光荣。”
在两个王朝中都享有勇将之名的提督,水色瞳孔中浮现愤怒的雾气,逼视着眼前的投降者。当他身为大贵族联合军的一员时,善尽职责做一个指挥官,在他对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的无能和狭小器量感到失望时,他也不曾想过把公爵出卖给敌人的事。而现在被这些暗杀列贝罗的人视为同类,他的不悦自然不在话下。看着他的表情,莱因哈特点了点头。
“好吧!法伦海特,朕的看法跟你一样。本来,在战场之外接触流血事件并不是你的本意,但是,现在朕授命给你。你就负责料理这些肮脏的两脚兽,至少我们应该保持宇宙的一角有块干净的空间。”
“是!”皇帝的话才说了一半,那些投降者已经变了脸色站起来。法伦海特举起一只手,四周的武装侍卫便在十一个男人的周围筑起了一道人墙。
“给我们法律的保护——”
投降者们的悲鸣在法伦海特的斥喝下被反弹回去。
“前王朝的情形如何我不知道,不过,罗严克拉姆王朝并没有保护背叛者的法律。不用作无益的请求!”
“——伯爵小姐料得没错。这些吃腐肉的家伙果真以为别人也有一样的嗜好。”
被法伦海特及其部下带去的那些暗杀者们的悲鸣、抗辩及请求的不愉快三重奏回荡在空气中渐行渐远之后,莱因哈特这样说道,把白晰的手指头抵在洁白的牙齿上。希尔德强忍着恶心的不快感微微地咳了一下,充满感触和自省味道地喃喃说道:
“我觉得大概人类都会做出远比自己能想到的更卑劣的事情。如果在和平的顺境中或许就不会有这种自我的再发现了 ̄ ̄”
莱因哈特瞳孔的深处摇荡着苍蓝色的阴霾,被刚毅的外表紧紧包裹着的纤弱灵魂,一小部分接触到了外界的气息。如果把“卑劣”这句话换成“愚昧”的话,他也是一个被囚禁于炼狱中的罪人。他自己比谁都知道这个事实。
“ ̄ ̄如果把那些畜牲比作下水道的中的污泥的话,那么,在马尔.亚迪特阵亡的那个老人就像是洁净的新雪了。”
他之所以会晃着金黄的头发这样说,或许这是他自己也不能不注意的逃避行为。尽管如此,他可是从来就没有说过谎的。
“不死鸟会从灰烬中复生。没有被烧死,就不能再生。那个老人很明白这件事。处置那些家伙以慰那个老人的在天之灵吧!”
莱因哈特以优雅的动作回过头来看着身旁的部属们。
“能不能帮朕拿一杯白酒来,艾尔密?”
少年侍从行了一个礼之后,以几近跑步的速度从皇帝面前退下。不久之后便拿来一杯盛满近乎透明液体的水晶杯,恭恭敬敬地呈给君主。
但是,莱因哈特并不是因为自己想喝才要酒的,从艾尔密的手中接过水晶洒杯之后,年轻的金发皇帝将他那修长而优美的身体面向窗户,温柔地翻过手腕,白酒便缓缓地从玻璃杯的表面流下,浸湿了被夕阳笼罩了一半的庭园景观--这是莱因哈特献给死者的花束。
第二天,皇帝的布告发布下来了。
“即使是以前和帝国为敌作过战的人,以及同盟军战死者的遗族及伤病士兵们,帝国军政府予以宽厚的待遇。现在早已不是以个人的憎恶来推动历史的时候。对待遇不满的人,或者是目前生活穷困的人都可以尽量提出申请。”
接到这份布告时,同盟政府的官僚们所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之不小。自己不只是被对方的军事力量击败,同盟民主共和政体也可能毁于一个人的器量,这种深刻的恐惧动摇着他们的心志。如果是被对方施以毫不留情的报复,同盟人民还可能对专政者产生反弹,但是这种反其道而行的宽大待遇却像融化冰块的阳光一样足以粉碎人们的反抗意志。
政府或军部的高级干部中相继有人转向了。莱因哈特对暗杀列贝罗的那些犯人的严厉处置让转向者产生了戒惧的心态,但是以在职务上励精图治的形态协助帝国政府的话,应该不会太过刺激皇帝的洁癖吧?
没有放弃对民主共和政治的忠诚心的人以中坚阶层之下的无名军人及官僚为多。这些人大部分都深度利用地下破坏活动来抵抗征服者,但是也有人公然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海尼森首都行政机关的参事官比吉亚斯.亚德拉在接获帝国军指示他提出对皇帝忠诚的誓约书时当场拒绝。
“皇帝是谁?在自由行星同盟中,只有由市民选出来的元首,没有什么皇帝。我没有理由接受一个不存在者的命令。”
财政委员事务局国库课长克洛德.蒙提奉命交出所有国有财产的一览表时拒不照办。
“拥有阅读国有财产一览表的权利的人只归于有选举权及被选举权,同时负有纳税义务的同盟市民。此外,政府公务员只根据同盟的法律及自我的良心来行使职务。事实上我是一个没有胆子的人,我也很爱惜我的生命。可是,既然身为公务员,我就必须尽到一点义务。”
此外,最高评议会书记局的二等书记官克雷姆.艾帕德.诺鲁贝加在二月十一日的正式记录上这样记载着。“本日十时三十分,自称为银河帝国皇帝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人在没有法律资格的情况下申请参观议场。”尽管帝国方面要求其删除此段文字叙述,他也拒绝所求。
这些人都成了狱中囚,但是,不久之后被知道事情的皇帝释放了。
“这些都是了不起的人啊!就因为像这样的人都只任职于中层以下,所以同盟才会灭亡。不可以加害这些人。目前就先录用那些服从的人,让他们做政务官吧。”
虽然有这些少数的勇敢抵抗者存在,但却不至于在占领同盟的行政措施上造成阻碍,所以莱因哈特才得以使其个人的感动或怜悯实体化。
不久,几个证言及证据显示,已故高等事务官雷内肯普的首席副官伍德.迪塔.芬梅尔教唆洛克维尔上将等不满分子暗杀列贝罗,知悉这件事的莱因哈特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命令缪拉逮捕芬梅尔,盘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名誉的事情?芬梅尔的回答是为了怕皇帝烦恼,莱因哈特一听随即愤怒地斥责了他一顿。
“你的用心的确值得称道,可是,如果你真的是用心良苦,就该制止雷内肯普的轻率举动。现在你难道还想用这么笨拙的方式来获取朕的欢心吗?”
当天,莱因哈特立刻决定撤换芬梅尔,将他遣回奥丁。iv
二月十十日“冬蔷薇园的敕令”公布了。因为条方是在位于海尼森政府机关地区一角的国立馆广大用地内的冬蔷薇园公布的,所以才会被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但是正式的名称则像一篇散文一样冗长,叫“新帝国历二年二月二十日的敕令”这个名称虽不至于让人产生误解,但却无法诉诸于人们的感性,反倒是通称被长久地记忆下来。
守候在皇帝后方,注视着正在进行中的历史,同时又负责警备工作的缪拉永远记得浮现在绿灰色背影中的金黄我鲜红色彩。渥佛根.米达麦亚、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两位元帅分立左右两侧,从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手中接过敕令书,站在帝国军和同盟政府高级军官前的莱因哈特,看来就像把所有星座的光辉都凝缩于一个人身上,让人感到冬蔷薇中的王者之花,似乎被拟人化了一般。暮色急速而浓烈地罩下,在人们的实体及影子化成一体的当中,只有莱因哈特金黄色的头发还在闪闪地发着光,好像是他把最后的一道阳光都收入自己的头部一样。
“银河帝国皇帝,朕,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在此宣告。自由行星同盟已经丧失了悬挂这个名称的实质,这个国家已经灭亡。从今天开始,正式地统治人类社会政体的就只有银河帝国。同时我要在此宣布,在过去的历史中因不名誉的叛乱军之名称而被抹杀的自由行星同盟的存在 ̄ ̄”
罗严塔尔毫不露痕迹地,嘲讽似地动了动嘴角。皇帝的宣告是何其辛辣啊!同盟在名实俱亡之后,才由帝国的最高权力者承认它的存在。那么过去的存在 ̄ ̄。那似乎只不过是装饰着行尸走肉的虚假花束而已。
发布完敕令的莱因哈特,视线游移在庭园上方。以前历代的同盟元首散步、聚集支持者举办游园会的这个庭园,虽然占地远不及新无忧宫那令人咋舌的广大,但还是个很值得观赏的地方。
鲜红、纯白、淡红、淡黄色的冬蔷薇在隆冬中仍然娇艳地绽开花朵,仿佛在地上筑起了一条美丽的彩虹。在这座庭园中附设有一栋二层楼建筑的客房,莱因哈特想把那里当成他在海尼森逗留期间的别墅。人们都知道他的旗舰极其优美、率领的军队极为雄壮,但是他在私生活方面却相当简朴,甚至对豪华的宅邸有厌恶感。他对庭园有几分兴趣,但是他仍然比较喜欢接近自然的景致,反而对几何学式的人造美没有什么好感。在自由行星同盟的文物当中,这座冬蔷薇园是他喜欢的少数几个建筑之一。如果要把它说成行宫未免太夸张了,总之,他是决定把这里当成他今后的别墅了。
罗严塔尔元帅的副官艾密尔.冯.瑞肯道夫少校在上司耳边说了些话。统帅本部总长眯了点头,请皇帝回到目前寄宿的旅馆去。当天晚上,一千名以上的高级军官聚在一起举办庆祝会,由于正时值隆科,所以不是以游园会的形式举办。当皇帝迈开脚步时,紧紧地围在冬蔷薇园四周的五万多士兵们,在没有人发号施令的情况下发出了欢呼声。
“皇帝万岁!”
“吾皇万岁!”
“莱因哈特皇帝万岁!”
将兵们的狂热虽然显得有些凌乱,但却形成了强而有力的合声天顶,罩住了帝国的所有军队。伫立在皇帝四周,身经百战的勇将们在这个时候也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正置身于将永远被流传,以黄金刻刀雕刻于历史上的伟大一刻,他们得意洋洋地凝视着“冬蔷薇之王”
终于走到这里了。莱因哈特在心中喃喃自语着。旧同盟的首都现在只不过是位于他广大支配地末端的属地而已。以前当他踏上这块土地时还只是高登巴姆王朝的廷臣。然而,现在他是皇帝。尽管还不至于说到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步,但他实实在在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存在实体。
但是,如果他那另一半看不见的羽翼没有因为他本身的过失而折损的话,他应该还可以成为一个比现在更强大的权力者。莱因哈特像是要拂去这个伤痛似地扬起了一只手,士兵们仰视着笼罩着大地的太阳那般奔腾着感情,继续赞颂着他们的皇帝。
翌日四月二十一日,莱因哈特在成为临时大本营的一个房间里召开最高幕僚大会,他想率领自己的军队继续进行伊谢尔伦要塞再夺取作战。他的想法是,鲁兹失去的东西得由朕自己去要回来。
罗严塔尔承认年轻君主的霸气的确叫人折服,可是对杨威利的计谋也不能没有警戒心。苏州杨已经订定了策略等着被激起不平之气的莱因哈特亲自率军出击也不一定。这种危险必须加以避免。
罗严塔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是很微妙的。皇帝的败北和失策正是他抬头的契机,就他的野心来说,他应该平静地旁观莱因哈特的破灭的。然而这个时候,他却衷心地提出了他的谏言。
后世的历史学家对罗严塔尔这个人的评价不甚单纯也是有其道理可循的。因为连他自己本人都对自己的心志感到迷惑。
“我们的皇帝呀!如果你有什么万一,我们的新王朝将会解体,时代也将失去舵手。请暂时回费沙再从长计议吧!杨威利就请交给属下和米达麦亚两人去讨伐吧!”
“罗严塔尔说得对。陛下的亲征主要也是为达到此目的,至于前线的行动就请委交给我们,请您休息。”
米达麦亚热心地支持着朋友的进言。他很担心这几天莱因哈特常常因为过度劳累而发烧的事情。
“朕无意横夺你们的武勋,但是朕跟杨威利之间必须亲自解决。朕想那个人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个时候要求发言的是皇帝的首席秘书官希尔德,也就是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
“陛下,两个元帅说得没错。请您先回费沙去。因为唯有陛下亲自坐镇,费沙才能安定,也才能巩固基础,成为全宇宙的中心。”
这个时候,莱因哈特的霸气似乎被激向负面的方向似的,他那苍冰色的眼睛中充满了锐利的光芒。
“玛林道夫伯爵小姐,慎重太过就会变成忧柔寡断。如果朕在失去伊谢尔伦的情况下就回去的话,反帝国势力会认为杨威利是不战而胜,结果就把杨威利当作偶像而集结到他的身旁了,不是吗?”
“陛下,请您想想看。如果杨威利在战术方面有万全准备的话,或许他就会在潜在伊谢尔伦,坚守该地。这等于是把回廊的两端交给我们帝国军支配,在战略上就不可能造成什么结果了。”
莱因哈特低声地笑着。
“你说得太远了。这不像是伯爵小姐说的话。杨威利已经占据了艾尔.法西尔,这不就意味着他控制了回廊的出口了吗?”
希尔德一点都没有胆怯之意。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满足战略层面上的条件却变成了在战术层面上的要求过度的支持了。杨威利的战力光是用来防御伊谢尔伦要塞就已经稍嫌不足了。要以这种微小的兵力再去确保艾尔.法西尔军事上的安定实在是极为困难的事,纵使他有着那么卓绝的智谋。也就是说,杨威利目前正处于难以同时满足战略的构想及战术的条件这两方面的状态。只要他没有办法整合这个矛盾,我们就有讨伐杨威利的机会。”
“杨说不定会让这个矛盾整合哦!”虽然嘴巴上是这样反驳,但或许也是无法否认希尔德的论点罢?皇帝的语气已经不再那么强硬了。
结果,莱因哈特放弃了亲征伊谢尔伦的行动。至少暂时是这样决定的。之所以让他做这种决定,主要原因固然是希尔德的说服力,另一方面是因为费沙方面来的报告书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