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特所率领的“黑色枪骑兵”在这一年四月到五月的“回廊会战”期间,折损了近一半的兵力。不过后来经过重新编排,并且将海伦法特的旧舰队也一起并入之后,现有的实力凌驾罗严克拉姆王朝成立初期的黑色枪骑兵舰队有一成之多。
只是,不管是原来的“黑色枪骑兵”也好,或者海伦法特的旧舰队也好,过去都因为有身经百战的勇将担任他们的指挥官,所以一直是赫赫有名、勇猛善战的部队,但是现在五十的战斗力与五十的战斗力合并起来,却不见得能够得出一百这个数值。因为一支勇猛且具有特殊性格的部队,要与其他部队融合起来其实是相当困难的。
黑色枪骑兵部队和他们的司令官的号令同步运动,杀进战场,跃进敌阵。当司令官高喊着“前面的家伙全部都是敌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拿着大刀开始挥舞着,可是海伦法特的旧部队,在配合上就显得有些迟缓。而罗严塔尔的一部分舰队,便乘着这么小的一点缝隙,混进他们的行列之中,使得无秩序的混战,像波纹似地膛渐向外扩散。
由于这是一场帝国军对抗帝国军的战役,所以当同型的舰艇因交战而相互混在一起的时候,便产生了一个敌我辩识上的困难。第二次兰提玛利欧会战的一个特征,便在于这个敌我难分的混乱。
“千万不要出丑哪!帝国军互相对抗的战役,在利普休达特战役中就经历过了,不是吗?现在还慌什么慌!”
可是此时却只有正在怒吼的毕典菲尔特所率领的舰队,在众人的面前,展示着他们不至于被敌方或已方误认的漆黑色身影。原海伦法特所率领的舰队,在合并的同时,当然也漆上了同样的色彩,但是海伦法特的旧舰队,在心理上却很难抹去他们是让人收容合并的感觉,而且在他们之中还有人相信,海伦法特之所以战死,原因之一便是因为毕典菲尔特在“回廊战役”中太过于蛮干所致,虽然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但还是有些人无法释怀。海伦法特一直深得军心,三年前在“利普休达特战役”的时候,有些士兵曾追随着这位有着水色眼眸的勇将,与罗严塔尔等人所代表的莱因哈特一党作战。奈何事态是如此地变幻莫测,过去的那些士兵,如今却被编制在毕典菲尔特的麾下,为了莱因哈特皇帝与罗严塔尔交点,回顾这段过去,或许不禁要感叹命运弄人的手法也不免太讽刺、苛烈了吧。
瓦列舰队继黑色枪骑兵之后,于二十五日十九点也加入了战场,至此双方的战力比数几乎已经对等。米达麦亚坚忍地支撑到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已方已经优势在握了。但是,当他将战场全幅的两军配置图放在辅助萤幕上的时候,却发现敌方一支小部队的移动有些怪异。
“那支部队是 ̄ ̄”
司令官低语着,而幕僚人员克里中校则回答道:
“是罗严塔尔元帅的直属部队吧?”
“这个我明白,难道是什么奇兵吗?”
米达麦亚所担心的是,那一小支舰队可能就是敌人的最精锐的部队,此时作出这种奇妙的移动,究竟是有什么企图呢?正因为那一小支舰队的移动路线并不是呈一直线,所以要了解他们的目的得花一点时间,不过不久之后,米达麦亚随即发出“原来如此,完了”的啐舌声。原来已方最突出战线的拜耶尔蓝舰队,已经被敌方的一部分故意后退的舰队诱导,正朝前方直前当中,而且那一小支舰队已经截断了他的后方。
虽然曾经预先警告过拜耶尔蓝,千万不要中了罗严塔尔的伎俩,但是他年轻轻,作风又极为骠悍,所以发觉时已经无法制止他的攻势了。
罗严塔尔此时以“令人觉得可怕的冷静”注视着眼前的拜耶尔蓝的窘状,然后回过头看着副官瑞肯道夫,没出声地笑着说道:
“我们来教教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究竟什么才能够叫作真正的用兵吧,瑞肯道夫。”
罗严塔尔本身其实也是被人称为乳臭未干的年龄,可是在他与拜耶尔蓝之间的风格与魄力差距,却不只是由五岁的年龄差所造成的。
罗严塔尔军引诱拜耶尔蓝的舰队,来到火线密集的中心点之后,立即以光束和飞弹发动近距离扫射。拜耶尔蓝一面反击,一面后退,可是这两种动作每次相互交替的时候,前锋马上就遭到攻击,所以一直到米达麦亚将他们拯救出来为止,整个舰队已经遭到相当严重的损害了。不但副司令官雷玛中将战死,而且还失去了其他三名提督。
“完全被整惨了,非常对不起。”
出现在通信萤幕上的拜耶尔蓝感叹地说着,而米达麦亚则毫无笑容地回答道:
“现在还是继续在被整之中,所以你用完成式来说还太早了,我还想在后面接个逆接的连续词哩。”
说完这个和梅克林格还比较相称的比喻之后“疾风之狼”开始深思了。
“就算罗严塔尔的攻守都完美无缺,可是他的部下并非如此,从那里应该可以打开一条活路吧!”
米达麦亚此时当然不可能知道格利鲁帕尔兹对罗严塔尔的背叛,以及克纳普斯坦为人所诱导的事情,介理他很难相信罗严塔尔的部下会愿意与罗严塔尔生死与共,所以便想要将已方的战力,集中在敌方较薄弱的一环。这个构想虽然极为寻常,但是猛攻的战力与速度却是非比寻常的。所以克纳普斯坦舰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面临到敌人压倒性的攻势了。
米达麦亚的猛攻令人措手不及,克纳普斯坦舰队的舰列变得零乱,并开始后退,司令官当然拼命想要重整指挥系统,但是米达麦亚并不给对方这个机会,于是克纳普斯坦舰队的防御线像是砂城倒塌似地崩溃、分裂了。
“格利鲁帕尔兹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要行动呢.”
对克纳普斯坦来说,这像是一个无形的锁,牵制了他的判断与行动。他原本并不是一个无能的男子,他能够为莱因哈特所录用,而且曾经在已故的菲尔姆特.雷内肯普的手下被锻炼成一个战术家,五年以后,或者十年以后,应该是一个可以将统率帝国军的大任扛在肩上的人才。
但是,他此时无法将能力作完全的发挥,是由于他的内心理所造成的。他原本是一个清教徒式的严肃认真的男子,所以尽管有个藉口说是要对皇帝竭尽忠诚,但是他的内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这些背信或者出卖的行为释怀。而且是敌将实在太过于伟大了。当克纳普斯坦注意到舰艇监控员发出惨叫声的时候,他的旗舰已经被连锁的火球给团团围住了。死亡虹色的火花,拍打着能源中和磁场,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开始使劲地撬开磁场的裂缝。
“愚蠢!怎会有这种愚蠢的事呢!”
克纳普斯坦对着超越者和人们大声地呼叫,无奈时空中充满了不公平,既不是积极的叛乱者,同时也不是积极对这个叛乱者背信的克纳普斯坦,却必须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当中,比任何人还要早失去他的生命。
接下来的那一瞬间,一道火柱撕裂了旗舰,克纳普斯坦的肉体和精神,随着旗舰在那一团球形的巨大白热光中四散纷飞,还原成最基本的原子。而走向死亡的人所发出的抗议,则在短短的时间内,由那些构成时间的无数小粒子吸进黑暗的深渊。
这是在十一月二十九日六点零九分。
克纳普斯坦可以说是这场内战当中,死得最不值得的一个人吧?而且知道这个内幕的人只有一个,只有那个诱使他作出双重叛逆行为的格利鲁帕尔兹。也就是说从犯却比主犯还早遭受到报应。
十分钟后,金银妖瞳的总指挥接获他阵亡的报告。
“是么?克纳普斯坦真是不幸哪!”
罗严塔尔所说的这句话,当然不是因为他已经了解到事态的全部真相,他的同情是出自一般的常理和理仪。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可能也只是说着同样的台词吧。
知悉一切内幕的格利鲁帕尔兹,无言无表情地接受了僚友的死讯。究竟他是在内心为克纳普斯坦的不得窍门而啐舌呢,或者是为自己在不久后的未来可能独占那不可告人的功勋而洋洋自得呢,其他人最后还是无法得知。
或许,在这个瞬间,是他出卖罗严塔尔的好机会也说不定,可是他却错过了决断的机会,因为米达麦亚苛烈的攻热没有给他时间。如果他一旦停止抵抗,并转而背叛罗严塔尔的话,他很可能在那一瞬间被米达麦亚的光束击中,被粉碎寸断而气绝吧。
克纳普斯坦舰队失去了指挥官,指挥系统被击溃,只能一面左来右往不知所措,然后一面尝试着发动效果极差的绝望反击。
尽管情况逐渐在恶化中,此时的罗严塔尔仍发挥了他身为战术家的巧妙之处,成功地使得米达麦亚军的阵形出现不均衡的状态。他故意使火力的分布处于疏密不均的混乱状态,然后利用已方的火力,在米达麦亚的本军与“黑色枪骑兵”之间作成一个断层。
当火线疯狂地扫射在“黑色枪骑兵”身上的时候,这支舰队显露出他们不善于防守的弱点,一时之间几乎要从半慌乱的状态中溃败而走了。
“不准后退!我说不准后退!”
毕典菲尔特一面弄乱了他橘色的头发,一面在“王虎”的舰桥上跳脚,将地面踩得砰砰响。
“要想后退的家伙也没关系,我会用王虎的主炮来轰他。与其让他当一个苟且偷生的卑层者,不如让他成为一个骄勇的军人!”
当然这样的命令是不可能付诸实行的,不过由于副参谋长欧根少将的机智,当司令官的命令流经整个通信回路的时候,各个舰艇都楞住了,不过却也停止了无秩序的溃走,纷纷停留在原地不动。而“王虎”不仅仅待在火球与闪光所形成的漩涡当中,而且还稍稍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连那些无生命的光束与飞弹,也好像害怕“王虎”的凶猛骠悍似地,纷纷回避着这艘勇猛的舰艇。
“对毕典菲尔特这个人来说,还真是没有什么暴行是他做不出来的。看来恶名有时也有它的用途啊!”罗严塔尔笑着说道,不过在他的话当中,却也含着冷笑以外的成分。因为无论动机或者目的如何“黑色枪骑兵”事实上已经从溃走前一刻的险境当中,重新建立起战意与阵形了,也就是说他们的铁腕已经粉碎了罗严塔尔巧妙的攻势。
这么一来,原“黑色枪骑兵”与旧海伦法特舰队之间,原本接近反目的状态,却产生了正面的连锁反应。
“我们不要羞辱了死去了海伦法特元帅英勇的名声哪!不要让那群鲁莽的黑色枪骑兵在我们面前摆起可笑的架子!”
海伦法特麾下有名的勇将荷夫麦斯达中将,在僚友的前面带头打头阵,开始了反击攻势。
大概再没有像这种与战术理论起源于不同层面上的士气,能够如此叫用兵专家跌破眼镜的了。帝国军之所以对已故的杨威利油然产生出敬畏的赞叹之意,固然是因为他有那顶每每生出无数奇迹的魔法大礼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部下的士气,一直到他死了也都继续保持着最高的水准。
尽管毫无协调与联系,但“黑色枪骑兵”不但超越了恐怖,甚且根本是无视于恐怖的存在,凭着一股狂热,不仅抵抗,而且更粉碎了迎面而来的死亡与破坏。罗严塔尔此时已经不再像是个冷静沉着的用兵家,只是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战况的发展,而且几乎要失笑出声了。不过他最后却也不得不避免从正面阻挡这群狂热家,以免作出愚蠢的举动。尽管如此,罗严塔尔的大军仍然始终维持条条不紊的阵形,丝毫没有露出破绽,如果让毕典菲尔特来形容的话,他大概会说这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用兵法”吧。
十一月三十日,双方的战斗仍然毫无间断、执拗地持续着。
由于双方的总指挥官具有不相上下的实力,而且都能够迅速地洞察对方的战术,并且采取有效的应对,所以双方虽然都蒙受了不少损失,可是却不至受到致命的伤害,一场场必须付出相当代价的流血战接二连三地持续着。
罗严塔尔此时不禁觉得大势不妙了。如果战力再以相同的规模耗损下去的话,那么罗严塔尔的大军,将要被拦进无底的沼泽当中埋没。虽然米达麦亚所率领的舰队同样也会遭到歼灭的结局,不过他的背后还有毫发无伤的皇帝直属军在那里等着哪!
米达麦亚并不是生来就是个慢性子、有耐性的人,不过他知道对手既然是罗严塔尔,那么所有一切的焦虑或性急都是极度危险的。他对自己要求双重忍耐,继续忍受着苛烈得足以令一般怯懦的指挥官昏迷失神的身心消耗。而他的密友,同时也是伟大敌手的罗严塔尔也是同样受到这种身心的煎熬吧!
“杨威利所受的身心煎熬是多么地苛烈,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那是一种真正的伟大呀!”
罗严塔尔一面苦笑着,一面对着自己低声说道,和这样有着近乎无限回复力的敌人作战所带来的疲劳,就像是用锉刀在锉着神经般的痛苦。狂妄地说什么“以少胜多”的冒牌用兵家,是多么地愚劣啊!再怎忠实勇敢的士兵,也都有身心精力的极限,唯有靠数量上的齐备,让士兵们轮流上阵,一面休息,一面作战,才能够维持、补充他们的体力,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军较占优势的原因。
罗严塔尔这一回,对士兵们的士气,一点都没有挽持着幻想,这固然也是因为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幻想,不过结果也完全表现出一个用兵家的冷彻。
十二月一日十六点,原本经常处在战火中心的毕典菲尔特,也得要暂时后退,以便重新编整舰队的阵列了,所以罗严塔尔军便得到了一个前线战力比敌方优越的时机。罗严塔尔于是将正面战线缩小,以高密度的火力来阻止米达麦亚军的前进,并率领机动力为中心的直属部队,企图包抄敌人的左侧,如果此举成功的话,那么罗严塔尔军便可以对米达麦亚军形成一个半包围的环,然后以左右两道火墙夹攻米达麦亚军,一举横扫成功。
不过,这个可能产生戏剧性结果的攻势,因为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一级上将及时的反应,在即将包抄成功的前一刻被阻挡下来了。双方你来我往的“炮火应酬”极为激烈,放出的能源已经超出了宇宙区的负载极限,于是形成巨大的能源旋风,如狂风暴浪般席卷了双方的舰艇。
瓦列的旗舰“火龙”在这个情况下,遭到二发炮弹的直接命中,单座式战斗艇王尔古雷的第二机库,与舰桥下部受到严重损伤,舰桥的墙壁与地面为狂涛刮过,造成监控员与护卫兵八名当场死亡,二十名受到轻重伤。而司令官瓦列本身的左手臂也遭到能源旋风的侵袭,军服的左袖子被撕成碎片,义手的骨骼露出金属的光泽。
“已经失去过一次的东西,召集再失去一次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不便。”
瓦列苦笑地说着,然后依照参谋长比尔梅林中将的建议,把义手切除掉,义手落地的时候,瓦列用军靴的鞋尖把金属骨踢走。这位一向稳重的司令官,此时注视着参谋长,竟然也难得地开起玩笑来。
“好了,这下子把厄运给切除掉了,我们唯一害怕的就只有怯懦这两个字了。”
连续三个小时的缠半、死战就这样进行到最后,罗严塔尔只得放弃继续采取攻势,因为米达麦亚此时正在防御线的各处,制造一些小小的突破口然后把这些小突口连成一横线,企图要一举展开正面的前进,如果这个战术成功--事实上,已经接近成功了--的话,那么罗严塔尔军就将要整个为烈火与钢铁的怒涛给压碎挤扁,然后整个被压死了吧。而现在位于这个危险地带的人,便是格利鲁帕尔兹。
格利鲁帕尔兹本身也有一个失算,这个失算与无奈战死的僚友是不同的。格利鲁帕尔兹原本打算在会战当中,寻找一个最具效果的时机,将矛头转过来刺向罗严塔尔的后背,可是却一直没有等到这个时机的到来。原因之一是因为他所有的部下并不晓得司令官的想法,所以许多舰艇只是一味果敢地与米达麦亚军进行你来我往的炮火应酬。
格利鲁帕尔兹从至近的距离,观看着米达麦亚那令人畏惧的战术,忍不住全身的战栗与衷心的感叹。他的心中此时正在盘算着,是不是藉此机会,将米达麦亚军的攻势给引过来,以导致罗严塔尔军全面的崩溃,但是此决断的紧急关头,他又再度犹豫了。因为米达麦亚的攻势,势必会带来出乎想象的压力,他害怕自己会像是个挖掘堤防的人,反而会被洪水给淹没。因此,格利鲁帕尔兹只顾着保护自己,不得不拼命阻挡米达麦亚的攻势,这就像是一出笑不出来的黑色喜剧,必须要一直演到罗严塔尔率领直属部队反转过来为止。在上演的期间,格利鲁帕尔兹又企图把自己降服的意愿传达给米达麦亚,不过罗严塔尔却在通信回路即将接通前的一刹那,出现在他的背后,使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此时米达麦亚军已排列成纵长列,于是罗严塔尔集中精密的火力,击溃米达麦亚军的一个突破口,并且反过来施加攻势,从该突破口往横的方向冲刺,由侧面攻击米达麦亚军的一个舰队。攻击时间虽短,但是激烈的程度几乎要让双方打断牙齿,米达麦亚被逼得不得不让整个舰队后退六十万公里。
流血的筵席,至此仍然没有一点要结束的气息。iv
在这之前,正当米达麦亚与罗严塔尔即将在兰提马利欧星域展开这场死斗的时候,一名使者来到伊谢尔伦要塞上。这名使者是罗严塔尔基于战略上的考量所派遣来的,目的是希望伊谢尔伦要塞能够在帝国军企图通过回廊的时候,出兵加以阻止。这名使者并不是罗严塔尔的部下,而是目前居住在海尼森行星上的一名退役军人,过去与尤里安等人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姆莱中将,好久不见了,真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您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哪!真是太好了!”
尤里安满怀诚意地向他问好,并且握他这位前参谋长的手。奥利比.波布兰见到姆莱,只留一下句“哎呀,惨了”然后就像是野生动物发现了天敌似地逃之夭夭。而达斯提.亚典波罗则一面说着“我们可是用绅士礼送你走的哪,没想到你会再回来”一面像是有些难为情似地主动跟姆莱握手。卡介伦与先寇布在一旁露出欢喜的微笑,互相交换敬礼,而菲列特利加真心地向丈夫生前的这位诚实幕僚点头致意。
罗严塔尔选中了从前曾是旧敌的姆莱,作为使者出使到伊谢尔伦,这真可说是一个兼具巧思与辛辣的人事安排。姆莱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不得不接受下来。但是他本身在接受这个任务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动机,他却没有一点想要透露的样子。尤里安猜测着姆莱想法可能是,姑且不论罗严塔尔真正希望他达成的任务是什么,不过如此能为尤里安等人带来旧同盟领上最近所发生的变故的相关情报,那么单就这一点而言,也不是没有意义的吧。
罗严塔尔所提出的建议,的确展现出他作为一个枭雄的不凡气概,如果阻挡成功,便将旧同盟领全域归还给伊谢尔伦的共和主义者,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很容易开出来的条件,而且会让人觉得不妨就照着他的要求去做,因为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大损失。
但是,尤里安是杨威利的弟子,除了考虑能有多少胜算之外,还必须考虑到另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自己的选择在历史上将会有什么样的意义。虽然这终究不过是一种思考的模仿行为,不过对尤里安来说,却是一支在迷路又没有地图时,可以为自己照亮方向的火炬。
“有关于您所提出的要求,必须与杨夫人和梅尔卡兹提督等人商谈,我们会尽快将您所需要的答案带来给您,不过在这之前,请您轻松一下,随便坐坐。”
“说的也是,就麻烦你们尽快了,一旦坐久了,只怕我最后会想插嘴年轻同伙们所做的事情哪,虽然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位子了。”
姆莱说完之后就举起自己的一只手,然后朝着被分配的客室走去了。尤里安原本想要说,中将你不回来吗,可是他又将这句话吞到肚子里去,因为姆莱笑着谢绝了使用他过去的宿舍。
这一整天,尤里安努力地思考着罗严塔尔的提案。
罗严塔尔如果想要以政治正统性,作为对皇帝莱因哈特和新王朝申述的重点,就必须要使新帝国历使用的前二大政治体制复活。难道说,他想要拥戴下落不明的先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向天下人宣告高登巴姆王朝复活,或者要复兴旧自由行星同盟,成为共和政治的旗手吗?后者的可能性,光是用想的就觉得愚蠢可笑。如果罗严塔尔真正的意图,是想要莱因哈特皇帝作傀儡来掌握政治实权,那么尤里安等人,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介入这种专制权力的内部纷争。
不管怎么说,在莱因哈特皇帝统治下的社会,就政治体制而言,虽是属于专制体制,但是就所得到的成果而言,却是属于中庸之道。莱因哈特皇帝的统治,已经得到良好的改革成果是一个事实,绝不能因为体制不同,就把这个成果扔在地上踩。而且,就算罗严塔尔暂时成功地打倒莱因哈特皇帝,其他的重臣也不可能会对他屈膝唯命是从。如此一来,只是重新开启了一个无秩序、无原则的长期纷争时代罢了。
尽管罗严塔尔元帅,在政治上与军事上的实务能力,和莱因哈特皇帝比较起来,并没有什么逊色之处,但是在历史上,他却只能够成为皇帝的一个反叛者。
为了让历史能够尽量朝好的方向进展,毋宁让莱因哈特皇帝的治世继续下去,才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至少在他还持续着贤明、公正统治的这段期间,应该是如此的。至此,尤里安的想法已经如此确定下来了。
问题在于另外一个条件,罗严塔尔打算将优布.特留尼西特的性命,交给伊谢尔伦来处理。这一个条件所带给尤里安等人的,不是政治上的动摇,而是一个讽刺的、心理上的诱惑。
一听到这个条件的时候,尤里安的内心的确产生了强烈的动摇。而奥利比.波布兰更是兴奋地吹着口哨,怂恿尤里安说:“光看在这个条件的份上,我们就可以接受他的建议了。”
“我不要求把特留尼西特的头给我,他的头就让给各位了,我只要他的一只手臂。”
尤里安当然也不是没想过要耍些手段、卖弄权术。事实上,他们根本可以先提出把特留尼西特交给他们的要求,让罗严塔尔先松懈下来,可是最后却让帝国军通过回廊。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卖个人情给帝国军,同时也可以了却他们与特留尼西特之间的私怨。
但是,这种作法显得太无情。因为不管尤里安等人对特留尼西特个人有多么憎恨与嫌恶,如果拿他的性命来当作政治交易的筹码,那么尤里安等人也就没有资格谴责特留尼西特从前对民主主义的种种背信行为了。
罗严塔尔向伊谢尔伦开出这样的条件,固然是非人道的,但是从他的政略和战术上来看却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尤里安等人如果接受了,终究会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尤里安此时突然想起另一个重要问题,他于是试着询问姆莱,罗严塔尔对于这次内战抱持着什么样的态度,而旧同盟的民众是否也被卷入其中。
“不,这纯粹是帝国的内战,和民众完全没有关系。这是他所抱持的态度,或许有些傲慢,不过确实是以这样的态度在进行的。”
“哦,原来是这样。”
尤里安觉得从这其中,似乎可以看出罗严塔尔这人的矜持。而且如果将旧同盟的民众卷进争斗之中,发起一场彻底的焦土战争的话,那么势必引起一场长期的抵抗,所以他刻意避开,决定采取正面决战。或许有人会嘲笑这种作法,不过也许他认为要笑就让他们去笑吧。
但是对于罗严塔尔的赞叹与自己应该要作的选择,是不同的两回事。尤里安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了姆莱,说自己不能接受罗严塔尔的建议。
“拒绝是吗?我明白了。”
“姆莱中将,劳驾您跑这一趟,真是抱歉。”
“什么,我只是把条件转达给各位罢了,不是要负责让这个交涉成立哪!”
姆莱静静地笑着说道,之后,他的表情改变了。
“尤里安,其实我必须要向你道歉,我原本还一直以为你会因为眼前的利益,而作出错误的判断。所以,我一直觉得就算会落得一句多管闲事,我也必须要阻止你。”
“您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不过,我的担心已经是没有用的了,你果然是杨提督最得意的弟子。”
对尤里安来说,姆莱所说的话是最高的赞美了。
虽然这件事应该是已经确定下来,不过幕僚们仍有些人觉得十分可惜。好比华尔特.冯.先寇布中将等人,并没有因为有些顾虑而私底下议论,反倒是直接了当地公然提议说道:
“尤里安,让我和姆莱中将一起到海尼森去吧!”
“您是想遍访昔日的情人吗?”
“这当然是主要目的,不过我另外还想做一件事,就是左手提着罗严塔尔的首级——”
先寇布的笑容,好像高贵的食人虎似地,有着危险的风采与魄力。
“右脚底下踩着优布.特留尼西特的头,然后右手持着战斧,用这种姿势拍张照片来当作纪念,然后再把照片卖给新闻界。”
“这个计划请务必让我参加。”
波布兰探出身子来了。
“罗严塔尔元帅就让给先寇布中将,至于我只好将就另外那一个了。”
“我就想到你会这么说,你就只想着轻松的事情自己揽下来,你这个人!”
“也不是这样,只是我跟罗严塔尔元帅之间没有什么恩怨,而且我不想让帝国的贵妇人都痛恨我呀!”
尤里安叹气地说道。
“两位请不要轻举妄动。海尼森目前还是在帝国军的支配之下,无法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恐怕会很大。”
“难道我们会贪生怕死吗?”
奥利比.波布兰毫无笑意地重新载上黑色扁帽。虽然有部分人把波布兰唤俐“轻薄的好色男子”不过尤里安最近却对他有了一个新的感想,认为他其实是从这样一个角色的扮演中,享受着一些充满讽刺的乐趣吧。
“这话真是勇敢哪!真想不到一见到姆莱中将的脸,就急忙逃走的这位仁史,会说出这样的话哪!”
达斯提.亚典波罗嘲弄地说后,波布兰好像又答了句什么似地,不过尤里安的听觉并没有抓住那些话。他一个人走向了望室想要好好地静一静,不过一走到那边,却发现那里也有许多人,正想要折返的时候,卡琳--也就是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叫住了了。他们隔着透视墙一面看着星星,最后话题还是回到尤里安所面对的军事决断,竟然全然没有朝他们共同的老师所得意的范围发展。
“波布兰中校说,只要一看到尤里安的脸,就可以看的出来这一次没有我们上阵的机会了,是这样子么?”
“这一次?是啊,虽然只有这一次 ̄ ̄”
尤里安的眼眸里,绽放出思虑颇深的深褐色光芒。其实尤里安内心真的很想要放手一战。代表银河帝国的名将,如今背叛皇帝举起了反帜,帝国军内部所产生的动摇,定是非同小可,而且隐藏在尤里安内心,属于军事冒险家的声音,正低声地向尤里安诉说着一个甜美的梦,如果能够利用这次机会的话,那么 ̄ ̄这个诱惑太强烈了。但是四年前,自由行星同盟之所以会吃了一个大败仗,也是因为受到这种诱惑吸引的缘故。
如果尤里安在这个时候和罗严塔尔缔结盟约,与莱因哈特皇帝一战的话,将会把整个历史引导到不同的方向吧?但是甜美的梦,往往带来苦涩的结果,最后只怕会引导莱因哈特的大军,走向攻击伊谢尔伦这一条路。
“虽然可惜,不过我认为你作的判断是正确的,不要卷入皇帝与罗严塔尔元帅的内战,你对自己的判断要有信心唷!”
“谢谢,让你担心了。”
“你在说什么,我才不是担心呢!我只是着急啊!如果你不好好加油的话,不但会让杨夫妇蒙羞,而且还会影响到我们自己的命运呢!”
“我明白。”
“不是什么明不明白嘛,我又不是说你没好好地在加油啊!”在尤里安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卡琳已经转过身去,踩着尤里安印象中的极富韵律的步伐走掉了。此时尤里安真想自己也能够学着卡琳的父亲一样,那么潇洒地对付她,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手腕也好,不过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另一个必须要作的决断,此时又加诸在他的身上了。
回到指令室的时候,刚刚正在与通信官谈话的菲列特利加.g.杨微笑地对着尤里安说道:
“看来今天的稀客还真不少唷!帝国军一位叫作梅克林格一级上将的人刚刚才要求交涉,要不要听听他说的内容呢?尤里安。”
“ ̄ ̄嗯,当然。”
将自己惊讶的思绪整理过后,尤里安点点头,帝国军交涉的内容,早已在意料之中,那将是和罗严塔尔完全对立的要求吧?当尤里安对着菲列特利加点头的时候,他早已经将决断的门扉推开一半了。
尤里安的决断,在十二月三日的时候,被具体地带到战场上。
“有一支大军正从伊谢尔伦方向朝海尼森行星进攻过来了。”
罗严塔尔的副官艾密尔.瑞肯道夫少校向司令官报告了这件大事。
“帝国军是吗?这个 ̄ ̄”
“是,指挥官是梅克林格一级上将,伊谢尔伦的共和主义者,允许他们通过回廊。”
罗严塔尔将自己的视线,从脸上印着紧张与不安的瑞肯道夫脸上移向宇宙的时候,发表评论说:
“伊谢尔伦的小子,看来也有着认真正经的战略眼光哪!或者,是因为有一位好参谋在身边,梅尔卡兹那个老人给他们这种智慧的吧!”
不过这个猜测并没有命中真实的情况“伊谢尔伦的小子”是凭着自己的判断,然后作出选择决定下来的。至少他并没有借助任何活着的人的力量。
不过,罗严塔尔还是正确地理解到,尤里安作这样的一个决定所代表的意义。他一方面“卖人情”给帝国人,以便作为日后面临交涉时的政治筹码,另一方面他让梅克林格通过回廊,便可以使帝国在回廊方向的出入口,呈现毫无战力的空白状态,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入侵、搅乱帝国本土,乃至于有其他更进一步的行动,就算他们没有这个意图,也势必可以获得行动上的自由。
无论如何,再继续现在的正面战斗已经没有意义了。一旦海尼森为梅克林格所夺,那么罗严塔尔将被孤立在虚空中,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势必会被迫采取二面作战。
“真不愧是一代名将,一面作战,一面后退,还能维持丝毫不紊乱的阵形,这么完美的例子,连战术教科书里面都没有记载。”
瓦列注视着萤幕上逐渐远去的光点,然后赞叹地说道。而米达麦亚则沉默不语,因为这种本事对他来说已经不需要再加以言语化,他早已有所体认了。此时的他,眉头紧紧地皱着,在心里作出了一尖锐且沉重的决定,那就是今年之内一定要了结这场战乱。如果过了这个年头的话,很可能会发起暴动,而且目前困守在伊谢尔伦要塞的人不晓得将会采取什么动作。所以趁着危险和混乱还没有大量成熟孵化以前,应该要及早将孕育的卵全部击碎。
不过,米达麦亚所谓的了结,指的是讨伐密友的军事行动。而帝国军所有的将帅们,也都深知罗严塔尔不是一个会向人求饶的男子,所以当米达麦亚从僚友的脸上,看出近似乱流的感情起伏时,他毅然决然地下达一道指令:
“全军以最大战速,在罗严塔尔回到海尼森之前,加以逮捕。”
米达麦亚的声音和表情,将僚友们的议论给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