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长羽跌宕,回荡壑谷起伏。
来者既吟《蒹葭》,我自迎唱《车邻》,舟与车对旨,浪示奔马白颠,以“未见君子”叙述前程,凭“寺人之令”留言激励,喻指你我同身为跋涉生命彼岸的旅者,大家当不懈努力,为求长生大道。
此正所谓,“歌以抒情,诗以咏志”,诗歌对唱间,双方将心迹浅浅表露,相视循礼而笑。试想,我辈修士又岂效那些凡俗杂念,自当爱恨随心,求唱寓得,彰显古风遗韵。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得失之间,方为缠绵。
“好好好!”那人撑起右肘,点将黄霖入酒盏,举杯对影畅笑曰。“纵有黄花堪对酒,惜无红袖与传杯……”
这时,双方间隙已近,秦梦琉的倒影,恰好置入琥珀凝液,方才被饮者调笑为“对酒黄花”,叹息终归有缘无份,呜呼哀哉。
面对不落口锋的苍头男修,女孩抿嘴嬉笑,从袖底丢出一枚朱红野果,对应答复:“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野果溜溜转动对方船板,无半点砸烂迹象,运力巧妙可见一番。
“噗噗!”半盏黄汤喷淋江水,男修听之面露哭笑不得的表情,自嘲道。“唉,往昔常将我笑人,今朝倒让人笑我,这世间的一切,转得还真快啊……”
丢下酒盏,青巾裹头的饮者站直六尺出头男儿身,对擦肩而过相逢女修,潇洒拱手道:“吾号踏雪,敢问姑娘来去何处,可有相逢时候?”
“天目宗紫霄……”秦梦琉简短作答,眼眸却瞟向对话者刀囊,深意望了一眼。
刀囊不大,正被自称踏雪的男修斜斜跨着,微微显露两截刀柄。这两把不见锋刃的刀,隐隐散发有蔑视一切的自在信念,如同沉睡凶兽一般,内里欲择人而噬。
“那么,紫霄道友,我等就此别过,希望还能有重逢之时……”踏雪抚掌笑语,丝毫不在意秦梦琉目光。
“我亦如此想……”紫眸含光,隐隐锐气加身。
无须明言,亦不必废话,待下次见面时,一切都将揭晓。舟合舟分,两艘粗藏的手工制品,各随其主前行,双方仅回顾一眼,便不再凝望。
“踏雪……”少女喃喃低语,指尖轻掐灵宠,刮过小白娘光滑鳞片。
猛然间,秦梦琉拧紧手指,冷哼一声道:“踏雪?不,不对,此雪读做血吧!没想到被栖霞派通缉的散修煞星,居然大胆到这种地步……”
尽管这个世界没有报纸互联网之类的媒体八卦,可大小宗门里,绝不会缺乏信息搜集整理的机构。像天目宗下属,便有按察司专门负责对外界信息的搜集筛选,他们每旬都会将部分信息制作成汇编,下发到各峰,供给筑基弟子阅览,以通晓时事变化。
单以消息灵通论,宗门修士便高过散修不知道多少,有很多消息,往往宗门通传个把月后,散修们才从坊市闲聊中了解。这种信息差距,也难怪散修只能吃到宗门的残羹冷炙,一身破烂装备垃圾功法,始终厮混在修真界的边缘。
就像某句话所说的——“散修最自由,因为他们除了自由便一无所有。”
试想,没传承指导,没势力撑腰,没消息灵通,你区区一介散修,能混出个屁啊!像那些成天猫洞窟里装乌龟练气的笨蛋,又哪里晓得时事境迁,一个个愣头青般往外钻,不扑街横死被人家掠去做人丹才怪!
反正据秦梦琉所知,这几千年来,就从没散修孕丹成婴过!当然,这不是他们自身的原因,因为有能力孕丹成婴的散修,不是被宗门收编,便是被宗门铲除。
其实用脚趾头思考下都明白,对散修这类不可控制因素,哪家宗门会放任其成长?所谓“无产阶级是最具备革命精神的”,原因就在于他们一无所有,这话同样也可以掐头去尾套用在散修身上。
身为既得利益集团总代表的宗门,哪家会脑残到不把革命火苗扼杀在金丹状态,难道还等着对方金丹憋元婴,出山立教和自家宗门争地盘吗?至于说那些企图跑海外的散修,嘿嘿,东海龙宫也不是白痴,如此好血食怎能不享受呢?
所以身为有知识,有理想,有纪律,有道德的四有修士,秦梦琉打从小就没做过混散修路线的梦想,“自由”这玩意在成就元神前又不能当饭吃,至于成就元神后嘛……哼哼,再不自由的皇帝也比自由的饿死鬼好一万倍!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沉沉思酿中,有冲浪长歌,自檀口逆风而响,伴着斜阳西下,一江春水向东流。
沙舟过,云帆出,好奇者循声探头远眺,望见小叶偏舟,遗下浅浅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