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团中滑了出来,鳗鱼的小眼睛就像是两粒发光的芝麻,它张开嘴,在灯光下显示自己细小密集的牙齿——亨利先生粗鲁地抓住了它,把它拉了出来,一样很难说是什么颜色和质地,黏糊糊的东西也随之冒了出来,就连撒沙,也要思考一下才能明白那是狗的脑浆。
亨利的儿子张大了嘴,而后一股灰白色的,夹杂着半固体食物的液体经由喉咙笔直地喷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浇在兴高采烈的亨利先生身上,还有脸上。
撒沙抬起头,史特莱夫立刻把他抱了起来,那股味儿可比未曾完全腐烂的狗头难闻多了。
亨利先生恼火极了,因为两手都已经脏了的关系,他抬起肩膀擦拭自己的脸,但那儿也都沾上了鳗鱼的粘液和他儿子的呕吐物。
他作出个恼火的神情,试图以此控制住那个丢脸的儿子。他身边还有一个更小,看上去更娇嫩的孩子!人家可没呕吐,而且面色如常,甚至没有转开视线!
“现在的孩子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他干巴巴地说道,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你就不能消停点儿么?”他斥责自己的儿子:“看你弄得脏死了!”
孩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而后无法控制地继续低下头去呕吐,先前吞下去的食物,不管是已经消化还是没有消化的,都已经差不多吐干净了,现在轮到黄褐色的汁液从他的舌头上流下来。
撒沙的手插进了口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蓝莓,很酸的那种,递给了亨利的儿子。在他看来,亨利的训斥引起的精神紧张是呕吐的后续原因之一——说不定没有之一。
在接过浆果的时候,男孩哭了,不断地打着嗝。
“噢,很多时候,孩子的行为并不受他们的思想控制。”大史特莱夫说,他把撒沙放下来,让他和那个男孩在一起:“让他们在一起吧,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不,不需要。”亨利紧绷的额头略微放松了些“我一个人就行,您看着孩子吧,或许你说的对。”他重新俯下身体,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鳗鱼身上,虽然他已经不是那么快活了。“您想带两条回去吗?鳗鱼,孩子和女人,男人吃了都有好处您不愿意?您介意它们的来历?”
“您怎么会这样认为呢?”大史特莱夫说:“我只是不怎么擅长料理鳗鱼而已。我不喜欢浪费食物,特别是原应十分美味的那些不,我并不在意捕捞方式——只有近几十年来人们才开始使用锥形网或是在水流处设置叉形阀捕捞鳗鱼,在此之前,渔夫们都是使用新鲜的猪头抑是别的什么头来诱捕鳗鱼——新鲜的腐肉会令它们不顾一切地蜂拥而至,我在某个出生于一九二九年的德国作家那里看到过极为详细的描写,在那儿使用的是一匹黑马的头。”
“我祖父用羊头作为诱饵,附近餐馆提供羊肉,但没人会吃羊头,也很少有人知道羊头能够这样用,”亨利说“那时候我可以一点都不怕,我喜欢鳗鱼,您真的不要?太遗憾了。今天的鳗鱼又肥又壮。”他补充道:“又多。”
亨利从狗头里拽出了十几条有着一英尺长短的鳗鱼,小鳗鱼也有几十条,抽水机还在轰隆轰隆的响,这个沼泽快要被抽干了。
他突然变得若有所思,大史特莱夫发现他正在凝望其他几个小沼泽,安妮.肯特的坟墓正在其中。
“您觉得我把它们一个个抽干怎么样?”亨利兴奋地说道:“里面会有更多的鳗鱼。”
“也许。”大史特莱夫表示同意:“但我必须提醒您,正如您刚才所说的——狗头不是蘑菇,不是沼气,它不会自动长出来或是转化出来——很有可能,它是被某人有意识地丢在这儿的。”
亨利转过脑袋,他在灯光下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是的,”他喃喃道:“是的,”他搓动手指,在明白自己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作了一个盗贼的时候,他的圆脸涨得通红:“我没想到我甚至不是有意来捕捞鳗鱼的,这只是个巧合,您看,我想要的是一块金表,但它突然出来了,它堵住了我的抽水口,我又能怎么办呢?”
大史特莱夫把声音放低,在必要的时候,他的声音会变得异常有说服力:“没错,”他说:“没错,只是个谁都没能料到的小岔子,我们只要恢复原状就行了,”他瞥了一眼那只已经被掏空的脑袋:“它还没被完全的吃干净,不是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