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砌着围墙,从缕花窗里可见山上的各色花草树木。另一边有几重院落,一条夹道通一个小门,尽头用高墙围了一大圈地,看不见那里是派什么用场。走得几步又是一道墙,小小一扇门,门边墙上镶了一块巴掌大的玻璃,里面人透过玻璃看见外边来人,开了门笑道:“怎么不从前门走?”
邻路的媳妇子笑道:“前门不是排着新媳妇的嫁妆么。”
放他们进来,守门的自去锁门。他们上得几十级台阶,就从一处大院落的墙外经过,此处遍植翠竹,俱有碗口粗细,绿森森的极是凉爽。明柏指着下边的两栋高楼道:“那是二门的八字楼,想来今日在那里请女客?”
那媳妇子笑应了一声道:“是呢,还叫了几个小戏子来唱小曲儿,天气这般热,只怕要吃到太阳落山才好铺床。”再走得几十步经过一个宝瓶门转进院里,炙热的阳光烤得七舅舅身上立刻冒出汗来,明柏在琉球住惯了倒不觉得,抢上前几步推开虚掩的厅门,笑道:“这里改成客院,真真是安静了许多。舅舅这里坐会。”
此处原是厨院,极是宽敞高大,自把厨房移到八字楼外。狄希陈将厨院重新粉刷修整,隔成里外两个院落,里院是仓库,外院一排隔成五间,中间一个厅,左右各两间卧房,算是客院。
他们才坐定,就有媳妇子送进两盆洗脸水来,明柏面前那盆搭着的是条旧手巾,七舅舅那条白手巾却是簇新的,叠放在一只雕花大木盒里,上面还压着一块香胰子。
只这块香胰子,在南货老店里也要三四钱银子,七舅舅有些心痛,看明柏那边的木盒子里是块用过一半的,笑道:“自家人客气什么,将新的收起罢,俺等你洗过了使你那个。”
送水来的媳妇子笑道:“俺们都是各人使各人的习惯了。舅老爷使罢呀,这是待客的礼数。”
七舅舅咋舌道:“只洗这一回,好几钱银子呢。”
明柏笑道:“不值什么,舅舅但洗不妨。”一边自家洗了脸,将手巾搓了一把挤干晾到一边的架子上。媳妇子过来接过洗脸水出去。七舅舅洗过了脸提到面盆走到门边要泼。明柏接过来道:“这水还可浇菜,泼了可惜。”转手交给媳妇子。
一转身几个媳妇子送上一大玻璃盆的西瓜,俱是切成薄片,明柏请了几次,七舅舅方取了一片吃着,问明柏:“狄家好生奢侈,不在中国享福,怎么在琉球住着?”
明柏笑道:“这却不知,舅舅此去倭国做何生意?”
七舅舅道:“贩了些唐诗合笔墨纸砚去卖,打算再贩些白折扇回去。”
明柏喜欢道:“舅舅,这些物事琉球都缺呢,不如就在琉球卖了贩些海货搭船回去,这一年半年去倭国的商人极多,不见得多卖出钱来呢。”
七舅舅笑道:“横竖还在停两三日,且寻个买主瞧瞧,若是卖得出,哪里不是卖?舅舅在月港听说琉球一个严家作坊出得好妆盒,极是华丽,卖几十两银子一只,外甥真真是出息了呀。”
明柏笑道:“岛上无事,做几个耍子,卖掉也是凑巧。”正说生意说的热闹。一个披发的小姑娘跳进来,扑进明柏的怀里,喊道:“明柏哥!你前日与我做的木匣真好看。”
明柏笑道:“这是俺七舅舅,来,叫舅舅。”
小妞妞忙跳开两步,正经万福,道:“舅舅好。”
七舅舅盯着小妞妞的脚下,胡子抖动了几下,还是忍不住问外甥:“这是狄家二小姐,为何不与她缠脚穿鞋?”
明柏瞧小妞妞脚上穿的是布凉鞋,奇道:“这不是鞋么?”
七舅舅指着小妞妞的脚道:“脚趾头脚后跟都在外边……”
琉球本来天气炎热,又是近海,土人都不穿鞋,就是尚氏王族,平常出行也是赤脚,常有穿着绸衫,脖上挂着两只鞋,光脚到处逛的贵人。至于中国人,穷些的都打光脚,富些的多是穿蒲鞋。狄家除去素姐是小脚不好赤脚,连狄希陈都是赤脚穿狄家自制的布凉鞋。严七舅初到琉球,不晓得这里风俗,才有此问。
明柏笑道:“这里家家都是如此,王宫里的王后还是光脚呢。”
七舅舅正色道:“小小荒岛藩王,晓得什么叫做礼仪廉耻?大家小姐,原当谨慎些。”
小妞妞叫七舅舅吓着了,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待狄希陈进门,溜出去合落后几步的素姐道:“娘,这个七舅舅好生古板,见不得俺赤脚穿鞋呢。”
素姐微笑道:“所谓入乡随俗,在中国自是要穿的严实些,此地炎热,大家都穿的少。跟天冷穿袄,天热穿纱是一般道理。”拉着小妞妞再进去,跟严七舅行过礼分宾主坐了。
严七舅谢了又谢,就将话题转到明柏的婚事上,问明柏几时毕姻。狄希陈哈哈笑了几声,因严七舅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就不好合他说天气阴晴田地收成,问素姐:“你说几时好?”
素姐微笑道:“我家紫萱一来只得十六岁,年纪还小,二来家中是她管事,总要等她嫂子能管家了才好出阁。明柏,你说呢?”
此时成亲,手边只有一个小小作坊,只怕都不够聘礼,明柏也不情愿,摇头笑道:“俺也说要等两年呢。”
严七舅急道:“十六也不小了,你大表妹十五就给舅舅俺添了个大胖外孙,照舅舅说,你们择个日子把事办了,等俺回转同回中国去,成了家当立业呢,也当早些把举业重拾起来,搏个功名替你娘请道封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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