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送这几家。赶着这两日把年礼都送过,俺们就发分红。”
一提分红,屋里的丫头媳妇子们连脚后跟都带笑,个个都在算自己能分多少银钱。有那性急的,走到内帐房外从窗格眼里看。青玉几个大丫头,带着人在算帐,算盘声此起彼伏,几个大篓里,使纸包着的银钱堆地尖尖的,怎么看怎么招人爱。
紫萱至大门口看着管家们挑着礼物都出了门,回身遇见到处寻主人的小玉米。小玉米急道:“大小姐,可见我们大少奶奶?”
紫萱笑道:“说是在半山腰廊上吹风呢,你去那里寻。”
小玉米忙叫随她同来的两个人去那边寻,她自家却紧跟在紫萱身后,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紫萱笑道:“你这怎么了?”
小玉米笑道:“俺听大少爷合少奶奶说,要叫她管俺们院子,吃穿用度都是她经手……婢子觉得……婢子觉得俺们院里女孩儿们都太小,怕少奶奶少人使呢。”
“这个要看哥哥的意思啦。”紫萱微笑道:“你快去寻俺嫂子去。她有身子,怎么就叫她落了单?”打发了小玉米,紫萱回院就收了笑脸,微皱着眉对彩云说:“俺总是要嫁人的,不能在娘家管一辈子家,已是处处留心了。看小玉米这个意思,真是有些恼人。”
彩云送上一盘子干果子,笑道:“她们这一拨,实是没有几个出挑的。小玉米还小呢,这个话只怕是她自己的意思。”
紫萱想了一想,笑道:“想来娘也是故意挑几个不出挑的与她。若是春雪那样的小人精,俺嫂子可使不动。”
提到春雪,彩云合屋里的大丫头都掩着嘴笑起来。春梅道:“俺们夫人这是怕小姐你嫁出去当不好家,所以打小儿手把手的教你。别人家谁不是老夫人管家?纵是媳妇儿要管,一般儿要事事问过婆婆才好行事。小姐嫁过去没得公公婆婆。到底吃亏些,担子都压在你们小两口身上。”
真没有公婆也还罢了。想到林大人昨日气呼呼出门,紫萱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明柏哥认了这个爹爹,她为着狄家自是不能嫁他。然这世上的男子除去明柏哥,她也不会嫁别人,难不成真要在娘家过一辈子?
紫萱摇摇头,想把烦恼摇开,两个红宝石的耳坠子齐齐跌落在衣襟上。幸得几个丫头手疾眼快,几只手抢着去捡,没叫耳坠子落到地下。
彩云将两枚耳坠取在手里,笑道:“这对坠子虽然好看,一日总要掉几回,还是换一对?”
紫萱道:“有新打的蝴蝶珍珠坠,用那个。”坐在桌边由彩云替她戴上耳坠,打着呵欠道:“哥哥去了船上,记得中午送两桌饭过去。俺总有些不放心,彩云姐,你说林大人那边会不会借着官威来压俺们家?”
港口人来人往,官船将码头挤得水泄不通。土兵沿岸围了好大一圈不许人出入。听得天子使节到来,外岛有许多人坐船来看热闹,偏又近不得岸只能在近海打转。小船来来去去多如雨天搬家的蚂蚁,那霸地方极是热闹。
林大人一早就整治了一桌酒席安在大船甲板上,请刘内相合几位同僚吃着,一边看着琉球的海景一边说些闲话。
刘内相猜他那个儿子必是不想回林家,摸着光光的下巴拖长腔调笑道:“林大人今日这样破费,想是有事?”
林大人才举起酒杯要劝酒,吃刘内相不阴不阳的吓了一跳,那酒就泼洒了一甲板,他不敢皱眉抱怨内相,笑道:“实是有件小事。下官昨日上岸闲走,却是老天有眼,叫我遇见闹白衣贼时失散了的一个儿子。下官要叫他认祖归宗,偏生他的岳家不肯。”
众人听说,都道:“贵亲家实是愚蠢。亲家做官,来往也体面呢,他们怎么不认了?莫不是上门女婿?”
刘内相见他避重就轻,冷笑两声道:“听说令郎在那霸开个木匠铺子,也算小有家产。你认了回去,他算个什么?”因席上官儿都看着他,他指着林大人笑道:“他这个儿子的老娘连个妾都没挣上,叫你认了回去他怎么肯?”
原来是婢生子。几个官儿相对看了一眼,都不好再做声。正经人家,谁肯把女儿嫁把婢生儿子?嫡庶虽说有别,只要无子到底还是个子。只有这婢生的,就是林大人妻妾都无出,他也算不上是个人。
有一个官儿极是老实,看林大人脸色不大好看,劝他道:“林大人,婢生儿子认回去做甚?一来夫人不喜,二来族里不认。你春秋正盛,就是膝下无子,纳几个妾多多生养就是。放他在外边,到底还比半个管家强些。”
从来老实话最扎人。林大人的脸黑似锅底。他想把明柏带回林家,一来明柏是他正经结发妻子所生,带回去夫人容不下他,自要给他讨几个妾另生儿子;二来停妻再娶的事到底见不得人,明柏若是出息了才是大麻烦,不如认回家去压着他,叫他一辈子出不了头才是上策。若真是正经婢生儿子,认他做什么?然这些话是不能合人说。林大人干笑着说:“不论嫡庶,都是我林家子孙,不能叫他弃了祖宗认别人为父。”
这是大义,纵是没了下梢生不出儿子的刘内相,也不好说什么。刘内相握着酒杯只是冷笑,钱真多站在林大人身后冲刘内相使眼色。刘内相借口更衣离席,回舱里问钱真多:“你可晓得是怎么回事?”
钱真多笑道:“昨日那位的亲家就使了管家来打听,大人可晓得他们亲家是哪家?”
刘内相想了想,笑道:“这岛上也只有那几家有点子出息,能是谁家?不会是汪家罢?”
钱真多笑道:“不是他家。他们盐商等闲不合外族通婚。是狄家,狄家合接我们货的陈家是儿女亲家。狄家只有两位小姐一位公子。公子娶的是陈家小姐。大小姐许的是位严公子。狄家管家说林大人见着严公子,死乞白赖说是他儿子,必要认回去。”
刘内相吃了一惊,笑道:“难怪说弃祖宗的话呢,原来是改了姓。为何要改严姓?”
钱真多笑道:“说这位严公子从的是母姓。那狄家管家甚是机灵,套不出什么话来。只说严公子已是进了学,转过年要回中国去应试。”他防隔壁有耳,凑到刘内相耳边轻声道:“这狄家,合山东明水县的相大人家是至亲。”
刘内相惊道:“原来是他家。原来他们在这里。若是从前,还真得罪不起他们家。”
钱真多小心道:“相大人如今虽然不得势了,到底那位主儿还活着,扳倒了张太后家待如何?”
刘内相点头道:“不错不错,正是这般。那位主儿也是个狠角色,咱们一个都惹不起,还是远着些的好。”想了想,笑道:“他们倒是机敏,躲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果然避开这场大祸。想来狄家也是聪明人,咱家就喜欢合聪明人打交道。”
狄家既然透了消息与他,自然是叫他不要插手,事后必有回报。狄家手里有好几只船队跑南洋,自然不会小气,刘内相越想越喜欢,眼眯成一条缝,高高兴兴重回席上,笑对林大人道:“你说那是你的儿子,谁人能证?”
林大人笑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刘内相笑道:“说是你儿子,总要有那孩子母亲的卖身契纸,生辰八字,还要左邻右居合收生婆的证词。不然人家大街上揪住你就说是你是他婢生儿子,你看你不大嘴巴子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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