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姓林的留面子就是替明柏哥留面子,真将林家治的死死的,连着明柏哥在俺家也抬不起头来,何苦来。此事你只晓得便了。俺们家也只九叔晓得些,大伯二伯家只当真是我娘的远房表妹的孩儿。”
陈绯连连点头,笑道:“记住了。”转了话头道:“我觉得大伯二伯跟我们家有些不齐心呢。从前那么劝着不叫去台湾,还是去了;后来我们要回中国来,他们又偏要在琉球扎根。”
小全哥笑道:“不是不齐心。他们两家原先不过是中产之家,这几年有了些钱,怕人家说是蹭俺家的光,所以故意不肯跟着俺们走,偏要另走一道条儿。只看他们行事,其实心里还是向着我们的。只是人人都有三亲四戚。别人说话不甚好听呀,又有几分骨气,是以你瞧着就有些别扭。”
紫萱也点头道:“确是如此,俺曾听嫂子们抱怨过亲戚们不好相处的话来。还有一事,哥哥想必没有合嫂子说过。俺们狄家有四房,大伯二伯是大房的,只他们老兄弟两位,为人极好的。俺们是三房的,还有个姨奶奶生的小叔叔。那位姨奶奶是个不大消停的,当年淘了多少气,也不必再说她。九叔那房的,他们家除了九叔自个,那几位都是极不争气的,四房更不必说,通没一个好人。原来俺们家在山东,还能弹压着他们些。俺们走了,大伯二伯也是叫这起人折腾的没脾气,待管吧,管不了许多,待不管吧,又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狄’字儿,白受牵连,也只有远远的避开。”
陈绯吐舌道:“原来如此。难怪前日有个什么人说是八老爷的姨表兄的大侄儿来,你哥哥把人家晾在厅里几个时辰,吃了盏茶就打发人走了。我还在心里嗔怪你哥哥合本族人不亲近呢。”
小全哥皱眉道:“不然怎么样?是个人还罢了,怕就怕狗仗人势打着俺家的名儿做坏事捞好处,偏叫俺们替他背黑锅。宁叫人家骂俺们不合亲戚来往罢了。紫萱你当家,对林家那些人也莫太客气。”
紫萱点头道:“俺省得。”笑的合偷了隔壁鱼的猫儿似的,道:“俺只说好听的,他自家就先不肯了。”
阿绯瞟了小全哥一眼,笑道:“可是学到一招了。”
小全哥笑道:“俺娘就是这么对付俺爹的。俺么,对狄家那些不成器的叔叔伯伯可没有什么好话,你学了也无用处。”
正说话间,前边使人来请,道:“老爷请姑奶奶合大少爷去议事,大少奶奶同去越发好了。”
阿绯摇头道:“我不去了,珠儿珊儿就要醒了。”摆摆手回她的院子去。
紫萱对小全哥一笑,小全哥笑道:“她晓得这事她不好出头的,没白费娘这些日子教她。”
且说那位大明寺的知客了因来了,几个男人到前面厅里陪着说话。紫萱不得出头,在内宅书房里急得团团转。素姐看女儿一副紧张的样子,索性带着女儿到厅后听墙角。
那个了因甚有眼色,听说是要为仙去的亲家母严老夫人做法事,就替明柏出了许多主意,说做三天法事比七天省钱,要体面就请六十四位高僧,又叫他许下施舍一百零八件棉衣与孤寒老人。他一架算盘打的辟里八拉响个不停,算出来各项使费连同棉衣一共二百九十八两银,抹个零头只收二百八十两。因严家要自家供斋饭、茶、点心、香烛等物,他又说了一个香烛店的店名道:“那个店是小僧的本钱,咱们自己人,香烛纸钱都算在内,揽总二十两银,必叫你们办场体面法事,何如?”
这个和尚打的一手好算盘,真真是会做生意。明柏在厅里,紫萱在厅外,俱都听的发呆。就是素姐合狄希陈两口儿,见着高僧合后世卖保险一样能说会算,也有些小吃惊,只有狄九见怪不怪,笑道:“了因师傅果然是替女婿省钱了。这样一场法事换了别家,没有五百两下不来呢。”
了因合掌念佛,完了挤眉弄眼笑道:“梅大人那里九老爷替小僧说几句好话,不值二三百两?”
狄九笑道:“大和尚这般通达,大人们都看在眼里呢。转过年僧官必是稳稳的。”相对呵呵大笑。大家吃茶说些闲话。
紫萱听见那和尚说什么小唱又是什么小旦,却是听不下去,涨红了脸扯母亲的袖子,进了二门啐道:“分明是个酒肉穿肠过的花和尚,九叔怎么相与这样的人?”
素姐笑道:“什么样的人都有用处,水至清则无鱼呀。”
且说了因看了看天,笑道:“还有一位柳大人家要做法事的,他家的斋饭最是好吃,小僧贪嘴,赶着到他家吃中饭去,晚上就使人去严府布置帐幔。”辞了要走,狄希陈叫后宅称出银子交与他同行的小和尚。带着小全哥合狄九明柏亲送至大门外回来。
紫萱不声不响回家取了银子来交还小露珠。严家独力办这样一场大法事人手实是有些吃紧。他们两口子商议,问紫萱娘家借了二三十个人,照着了因开的帐目买办布置,一夜忙碌。
第二日一早了因果然带着六十四僧众到严宅,果然替严家办了一场整齐漂亮的热闹法事,轰动的小半个扬州城的闲人都来看热闹,又替严老夫人乞福,舍棉衣与孤寡老人,人只要提起,都是赞严家小两口孝顺,叹严老夫人没得福。狄九又去请了梅大人来撑场面,要叫世人晓得严家公子虽然年轻,虽是叫父族弃了的,并不是没有显亲贵戚。一来二去,明柏的身世掐去林大人这个真人合停妻再娶的事情,宣扬的满扬州城都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那位林大人在琉球连老本都赔了个干净,偏生又跟上司刘内相合不来,回了中国叫刘内相轻轻几句话就揭了他的乌纱帽,依旧得了个冠带闲住。他在山东老家欠了一屁股债存不得身,指着还债变卖光田产,因他两个女儿都嫁给镇江一户姓古的人家,扬州有几个财主同年好打打秋风,遂带着银两携着林夫人买船下扬州,租了个三进小院住着。每日四处闲走,合一群冠带闲住的官儿打的火热。恰在扬州住了二三月功夫,一日林大人在街上闲走遇见来投奔姨丈的枫大爷,两个在街上吵了一架。枫大爷深恨林大人不过继他,恰巧那一日又撞见明柏娶亲。看见他参着高头大马,披红挂绿娶财主的女儿,心中越发的不平起来。从前的穷小子转眼做了财主的娇婿,原来稳稳到他手的荫恩全无,做生意又遂事不顺,如今沦落到姨丈家寄住,两个恰恰翻了个个儿。枫大爷越想越是难受,就想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要叫林大人合明柏都过不得好日子,他头一回使钱叫人去严宅闹事,叫明柏唬走了,第二回就叫人妆林大人去认儿子。只说严家或者去告官,扯出林大人来叫他父子两败俱伤,或者明柏将那人打伤打死,正好闹的他家破人亡。谁知严家扣了那人大半日,轻轻巧巧就放出来了,也不见他告官,也不见他寻林大人的晦气,反倒在家做起大法事来,真是莫明其妙。枫大爷想不透明柏的用意,就有些坐不住,打听出林大人的住处,趁着林大人这一日不在家,提着几样礼物去见林夫人。
林大人租的是人家一个三进的小宅,家里用的也不过五六个人。听说是枫大爷来,林夫人倒有几分喜欢,道:“都说墙倒众人推,如今我们穷了,人都不肯来望望,难得枫儿这个孩子体贴。”亲自到前面厅里见他,叫管家倒茶与他吃,问他父母亲可好,家里景况如何。
枫大爷一一说了,笑道:“我娘总掂记着婶婶呢,两个妹妹原是嫁的远,婶娘搬到扬州来住,倒是近了。”
提起两个女儿,林夫人心花儿都开了,笑道:“她两个在镇江呢,说是过了年来扬州住几日。你想必也不能回泰安过年?”
枫大爷笑道:“俺等着开了春去扬州乡下收丝,正好趁着这几日得闲走走。婶婶,有个稀罕事说与你呢,前几日我瞧见一个人,生的极像天赐兄弟,像是狠有钱的样子。不晓得是不是叔叔他……”佯妆失言,不肯再说,一味低头吃茶。
林夫人在鼻子里笑了一声,道:“世上相像的人原也多,想来是你认错了。”留着枫大爷吃了中饭打发他走,回来就想:人家到琉球去做生意都是赚的,只有他是赔钱,是真个赔还是赚了钱私藏起来养儿子去了?天赐那一回丢的就蹊跷,枫儿说瞧见他鲜衣怒马,想必不是扯谎,此事却是要打听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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