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车在校门对面等着,安欣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来了,她狠不下心来,一切仿佛有鬼使神差。
夏天在马路对面,开着车窗向他招手,她有些心神不定地穿过马路,确信没有熟人在看着,才从已经打开的车门进去,坐在他的后面。
她的心很平静,这使她自己有些意外。
夏天把车开动了。她问:“去哪?”
“随便转转。”
安欣不再说话,任由他开着车,缓缓地在车流里走走停停。夏天也沉默着,她感觉他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心事。
最后,他把车靠在城心的人工河边,先向在河围下垂钓的人们望了一会儿,才说:“你的事我知道了。”
安欣心里一颤,勉强笑道:“什么事?”
“高凡的事。”他迅速地扫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
“影子说的?”
夏天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安欣敷衍着一笑。
“他太过分了。我认真想过了,如果你离开他,我一定娶你,给你幸福,虽然这幸福来得迟了。”
夏天说的时候,一直望着窗外,只在说完后,才开始望着她的眼睛,她觉得他的目光没有充分的热情,除了淡淡的忧伤,就只剩一种探讨的含义了。他在等她的答案。
夏天说这片话的时候,安欣的心颤抖了一下。她不清楚他是怎样“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至少,她知道了他的态度。可她感动不起来了。
安欣知道不论怎样,不论夏天能不能娶她,她自己的生活以及他们之间的感情都不会完整了。一份曾经错过曾经失落的感情,即使重新开始,也不可能再回到起点。或许他真的会珍惜她,爱她疼她,给她他心目中的幸福,可她呢,她的被爱,只是以一个受伤者的身份被怜惜着罢了,至少现在她这样觉得。那不是她渴望的感觉。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总结自己,还是在说给夏天:“还是那句话:有一份浪漫就有一份伤害。我有些累了。”
夏天没有说话,下车,坐到后面来,把她轻轻地揽过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这样似乎过了很久,她忽然轻轻地说道;“夏天,其实我们都被对方骗了,也被自己骗了。”
“你在说什么?”
“当你冷静下来,你会发现我们各自的变化。我们以为拥有了对方也拥有了爱情,其实……其实那都是我们的错觉,是我们努力维护着的一厢情愿的假像。被日子晃来晃去后,我们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时间和生活都太可怕了,纯洁的天长地久的爱情早不存在了,能够相守的人也很少是因为曾经的山盟海誓,而往往是害怕改变罢了,那些老瓷器一样完好着的婚姻,倚赖的也许只是坚持,而不是忠诚。”
夏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安欣,或许你说的对,可那不是我们——难道你怀疑我们的感情?”
安欣把她的头在夏天的肩上靠得更舒服些,一面疲倦地笑笑,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想我的生活,我的梦,还有我们之间的故事,还有身边那些人。我真的有些累,也有些绝望,唉,要是能一直这样靠在你的肩上,甚至安静地躺在你的怀里有多好,可惜,可惜生活不能是这个样子,生活是个整体,不是片段。”
“我能为你做什么,你说。”
“记得我,让我虚荣;离开我,让我安宁。”
夏天沉默着。
她望了望车外轻声说:“我想回家了,回到围城里,履行和另一个人的承诺。”
“你真的还爱他?”
“没有真与不真,也没有爱与不爱了,所谓夫妻,只是曾经相爱的男女,只是以爱的名义一起守城的人。”
“可我在乎的是你还爱不爱他。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会看着你痛苦。”
安欣疲倦地笑了:“怎么会痛苦?我会慢慢地安于现在的生活,本分的生活,没有激情,也没有混乱。我对高凡,不会再有爱情,我和他已经互相背叛,不同的只是我还没有被识破,不然这个家是没有脸再维持了。”
“真不明白,没有爱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不是没有爱,而是没有爱情,爱情是两个人间的事,爱是对家里所有人的。婚姻不是靠爱情维系的,是那些两个人共同拥有的不能割舍的东西要求我们继续守护,比如孩子,比如环境的制约,或者为个人前途的考量,说到底,婚姻是契约和责任,有时候也是交易。”
“那你为了什么?”
“孩子,还有我自己。”
“你自己?”
“我懒得改变,我对改变后的生活同样不能乐观,我怕所有幸福都只是短暂。”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夏天,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了,也许我真的会离婚,可是,那时候应该你已经结了婚,我们会怎样?”
“我会回来找你。”
“就怕你这样说。那我这一生可就真的失败透了,你也一样。”安欣苦笑着,握着他的手说,“夏天你说过:在这个世界上,爱你和值得你爱的人绝不会只有一个,可是,能够跟你相守终生的,却是唯一。但你没说的是:‘唯一’以外,如果不能好好把握,那就是无边苦海了。你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些忧伤的鱼吗?在水里,它们虽然有无尽的苦恼,可突破到岸上来,就只有思路一条了。原谅我不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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