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梵音是在一阵哐哐当当的摇晃声中醒来的,脑袋昏沉胀痛,浮肿如核桃的杏仁费力扫了眼四周,只觉如置身一褐色容器中,头顶只隐隐漏进些许光线。
“城子,来倒潲水啦。”
“是啊,阿忠叔,今天提督府的量多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嘞。”
又一阵摇头撞闹,季梵音忍不住抽吸一声。
“什么声音?”
驴车上阶时,阿忠叔疑惑道。
神经大条的方城子拍了拍椭圆形的潲水桶,咧嘴一笑,白牙晃眼:“东西用久了,都有不经使的时候。等下我帮你们修补修补。”
阿忠叔也随之一笑,连声道好。
此时潲水桶内的季梵音翻了无数个白眼,使劲全力抬手,皆以失败告终。四肢软弱无力,仿佛被人抽走了骨头般。
云逸给她下的十香软骨散,这威力,还真不是盖的。
可惜,他对迷药的药效预估过高。没等他来提人,她已经醒了。
又是一阵颠三倒四,季梵音一时不察,细白的额头多了好几个包。
方城子擦了把汗,一脸费解嘀咕:“怎么空的还那么重?”
攒了大半天的火气一股脑儿往上涌,季梵音扯着嘶哑的嗓音:“你才重,你全家都重!”
duang——
方城子扔下潲水桶,面色惨白,如见到魔鬼般倒退了好几步。
“发生什么事了,方城子?”
“里、里头有人……”颤抖的声音在风中凌乱。
花皮红袄的张奶妈将手中的黑色托盘搁在石桌上,白了他一眼:“谁会那么无聊,藏在潲水桶里吓你……”
话音还未落,再次传来一阵抽气声。
刺目的光线倾斜而下,久未见光的季梵音不适低眸,眯了眯眼。
“你、你是谁?混、混进提督府干什么?”
面白如雪的季梵音对这毫无威胁力的话语置若罔闻,挣扎着起身,仍旧提不起一丝力气。
好不容易支起身,还是衣着鲜艳的张奶妈搀扶着她。
“小伙子,看你这打扮,不像是咱们六爻人,是不是从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
面热心善的张奶妈不假思索道出心中所问。
季梵音低眸瞥了眼自己的穿着,凌乱的发髻加之虚软无力的身体,的确跟她的描述一般无二。
干涩的喉咙动了动,吐不出半丝声音。心却一片澄明:这里,非久留之地!
“城子,潲水都处理好了吗?”
不远处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季梵音心下一个咯噔,她醒来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用力攥紧张奶妈的红袄子袖口,清润的双眸带着焦灼的恳求,嘴唇不停蠕动好几下:救我!
张奶妈看了眼一直杵愣在原地的方城子,试探性询问:“要不,咱们帮帮她?”
“我不答应,”小气吧啦的方城子还惦记着方才被吓得差点尿裤子的事情,噘着嘴满脸怀疑道,“先不说她是怎么钻进这里面,单单这意图混进提督府的野心就可见一斑。没把她送到提督面前问罪,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假如眼神能杀人,这家伙早已被她冰冷的眸光杀死千百回了。
让他帮忙是无望,季梵音转而攻陷张奶妈,水汪汪的楚楚可怜模样,张奶妈那犹豫不决的城墙摇摇欲坠。
片刻,脚步声抵达。
“哎?你怎么还没把厨房的潲水提走?张奶妈你又偷懒,再不把燕窝送去给夫人,小心挨板子。”
阿忠叔佝偻着脊背,点着人催促。
说完,又见他们神色有恙,双腿交叠走过来。
“阿忠叔,”嘴硬心软的方城子慌忙以六尺身高拦住他,顺势接下他的话,拉着他朝来时回廊走去,“适才我是打算去来着,可张奶妈说还有几个地方搁了潲水却没有及时倒进厨房,您带我去一并倒了,也省得来去麻烦。”
“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走吧,现在就去,”阿忠叔边走,还不忘回头提醒,“张奶妈,别忘了你的事情。今天有贵客登门,可别丢了提督大人的脸。”
“知道了知道了。”张奶妈心不在焉应付了声,小心翼翼将季梵音从桶里搀扶出来。
她凝眸沉思。
谁都不会想到,云逸会将她丢进一个潲水桶里,跟随每日进城处理潲水的小卒进入提督府。
这一招,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这个贵客的身份,也不难猜出是谁。
提督府忙碌嘈杂的后院厨房,人影来回交叠走动,不敢有半分松懈。
张奶妈神色自若将砂锅中的燕窝粥舀进釉色瓷碗中,偷偷瞄了四周一眼,又抽了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尽头处,是与厨房相连的单间柴房,张奶妈趁人不注意,蹑手蹑脚溜了进去。
躲在柴堆后的季梵音听见门口的响动,心下一个咯噔,头皮发麻。
瞥见是探头探脑的张奶妈,这才猛松了一口气。
“藏了大半天,饿坏了吧。”
芳香四溢的燕窝粥袅袅升起一阵细雾,季梵音捂着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顾不得其他,开始狼吞虎咽。
原本打算立即离开这里,奈何软骨散的效力未过,加之对云逸阴险狡猾性情的了解,必定想法设法将她从这里悄无声息带出。
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
“慢点吃,锅里还有。”
面色慈善墨张奶妈吃吃笑着,眼角的鱼尾纹都深了几寸。
忽地,门口响起轻若似无的脚步声。
力气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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