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不自然换了个坐姿,声音地如蚊呐:“他说,宅邸需要重新粉刷修葺整合,待……待大婚之日正式入住……”
“也就是说,你留在我身边的日子,至多不过半年了……”
“不会的,”红绡满眶焦灼激动,半趴上她的膝头,信誓旦旦开口,“昌坊距离潇王府来回不过半个时辰,红绡可以随时过来侍奉王妃。”
“傻丫头。”季梵音拍了拍她的肩胛,淡笑不语。
话虽如此,可嫁人不比单身,李护卫而今又身居要职,难免受邀做客,他需要一个落落大方的妻子。同时,府邸也得由有人打理,一切吃穿用度皆得记录在案。
也是时候为红绡配备一个随侍嬷嬷了。
思及此,季梵音的视线不由自主偏转,行进摇摆的珠帘缝隙处,玄色锦衣的男人,精瘦腰间的螭纹玉石白雁成双,更衬得他俊拔非凡。
昨夜,她兀自提出让他纳妾的想法后,二人陷入一个相顾无言的僵局中。又或者可以说是,某人针对性的单方面冷战---外人在场,噙笑宴宴;外人离场,冷若冰霜。
“吁---”
马车猛地一个急顿,车厢内茶水溅洒,季梵音与红绡一时不察,整个人因惯性向前扑去。重重的一声闷咚,季梵音痛得眉头紧皱,短暂的
剧痛过后,陡觉膝盖顿失知觉。
“王妃---”
惊慌失措的红绡小心翼翼将她搀扶回到檀木椅几上,焦急又气愤朝外吼了声:“你是怎么驾的车?”
“奴才该死,还请王妃恕罪。奴才原本驱得好好的,适才突然蹿出几个童稚幼孩,奴才躲闪不及,才……王妃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话音未落,车轱辘倏然传来咚咚作响的声音,像是磕头求饶。
季梵音抿了抿唇角:“不妨事,抓紧时间进宫吧。”
旋即拍了拍双目红彤彤、细细为她揉捏腿肚四周,尝试帮她唤回左腿知觉的红绡,安抚一笑。车帘外渗入的光线刺得她双眸生疼,不自觉湿润了一片。她垂眸低阖,不再偏移视线,强压心口如针扎般的刺痛疼,忽略马车外自始至终未置一词的某个人。
抵达宫门已过午时,张灯结彩的长廊,铺曳的彩缎随处可见,就连廊下的宫灯,皆一一阖上晶莹灼亮的琉璃罩。
每隔五步便是一盏,季梵音一瞬不瞬看着他们从自己身前掠过,从左往右逡巡,那挺拔如松柏的脊背先她几步,迈出的步伐沉稳又有力。
忽地,低垂的眼睑骤然一暗,柔嫩的眼皮似乎沾上的什么东西。
她抬手一捻,一瓣嫩得出水、纹理线条清晰的紫苑花瓣就这么落入她的眼帘。
这是……从哪里来的?
在她愣神怔仲之际,前方那道修拔颀长的身影蓦然转身,瞥见素白指尖中的紫苑花瓣后,黑瞳不动声色深了深。
头顶的光线被黑影彻底罩住,深思还未归位的她下意识抬眸,逆着光的某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下一秒,纤细的腰间多了方有力的支撑。而原本搀扶着她的红绡不知何时已自作聪明退到数步开外,含眸低笑。
“王爷……”
搂着她浅步慢走的某人毫不犹豫打断她:“除非你还想任由瀛洲国三王爷与王妃夫妻失睦的谣言继续散播。”
季梵音默然垂眸,是谣言吗?
今日一早,三王爷回宿梵音阁的消息不胫而走,二人并非如传言般失和,只因三王爷连日来政事繁忙,三王妃又浅眠,为了不影响后者,遂暂居潇音阁。
“抬脚,上阶。”低沉又辨不出情绪的提醒。
她默默一步一顿迈了上去,不是谣言吗?
从马车上下来,他一脸铁青,玄衣下的长臂微伸,不知是捋衣后的自然动作,还是作势过来搀扶她。
然,不论是哪种,皆被她不假思索忽略而过,而他居然也听之任之,气定神闲。
她敛眸抿唇,胸口一阵烦闷,又思及昨晚之事,娇容潮红。再抬脚时,忍不住在他的乌六合靴踩了一脚,又狠又碾。
“儿臣叩见父王母后。”
“儿媳参见父王母后。”
长生殿内,四周雕栏画栋、金碧敞亮。
金冠束发的梁帝俊一袭绛色君袍,英眉沾染节日的喜气,挥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留意到行步蹒跚的季梵音后,不禁关心发问。
季梵音大方得体回应后,这才在梁榭潇的搀扶下落座。
这期间,一直端坐凤位的齐羲和,面色一如平静的湖面,无波无澜。与帝王同着衣色的曳地长纱仪态万千,凤冠正立牡丹髻,犹如翱翔九天的凤凰,光彩夺目。
就是不知道湖面下隐隐流动的水波,是否如上般平缓。
“今日既是除夕家宴,君臣之礼当免之,就如寻常百姓般,其乐融融。”
边说边将余光有意无意扫向凤位上的齐羲和,后四个字,着重落地。
“父王说得极是,”一袭白墨襕袍的二王爷梁榭晗端起酒杯,意味深长挑了挑眉,“虽有因由耽误,可好生让我们久等。迟到之人,不应该自罚三杯?”
季发音闻言,指尖还未将金樽御酒送至唇中,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摁住樽口,顺势夺离。
柔夷被他掌控,挣扎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三杯御酒一饮而尽。
“二哥,既有此劝酒雅兴,不如你我二人来填词助兴如何?”
梁榭晗当场谈词色变,无可奈何摇摇头,似怨非怨道了句:“果然,三弟的宠妻之路从未有过动摇!”
话落,接连灌了六杯御酒。
此语一出,众人皆笑,心如明镜般透彻
季梵音抿了抿唇,身子微侧向身旁的男人,犹疑问道:“二哥很怕填词?”
“何止怕?”弯身为二人斟酒的红绡眉飞色舞回答自家王妃,“二王爷十六岁那年,以清丽婉约词一举拿下瀛洲第一风流才子的名号,风头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