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外出的梁榭潇,递上一方字条,“适才一书生打扮的公子让我交给您的。”
书生打扮?
棱角分明的五官柔和了几分,墨眸一垂,娟秀清丽的字迹跃然纸上:回赠你一份大礼!
回赠?
梁榭潇嘴角噙了抹笑,眼帘下的双瞳倏然淌过一阵轻柔的细流。
候在一旁的小厮见状,面色陡然大惊。平日里,这位柳念凡先生虽说不上待人亲和,却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丝毫让人猜不出他内心深处的所思。
小厮踮起脚尖,抻长脖颈偷瞄了两眼,七个字,就认识中间那个‘一’字。这世道啊,专欺负不识字之人。
小厮长吁短叹之时,恰好瞥见前方来了一熟悉的轿辇。驾轻就熟迎上去,躬身哈腰笑着问候:“蒋大小姐,柳先生今日恰好在府上。”
边说边替她撩起轿帘。
片刻,一袭菖蒲色纱裙的婀娜女子款款下轿,青葱素手执一扇遮阳,莲步轻移,一举一动别有一番娇俏女子的风情。
“多日不见,柳先生别来无恙吧?”
蒋凝霜微福了下身,挺拔颀长的男子占满翕合的眼帘,充盈了整颗跳动的芳心。
梁榭潇置若罔闻,细心收拢纸条,视若珍宝。二人相隔几节阶梯,让本就高挺的男子更显高不可攀。
早已习惯于他的清默冷淡,蒋凝霜拾级而上,素手一举:“凝霜几日前偶得这一物,却因才疏学浅,无法评断其价值。柳先生见多识广,想必定能鉴赏个八九分......”
话音刚落,明晰可见的檀木摺扇陡然一晃,撞入他的眼底。如沉石落湖一般,激起千万层海浪。刹那间,风翻云卷,一双如墨般漆黑的瞳仁冷如极地寒冰。
接下来三日,整个广簧喜大普奔。最乐的莫过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侵占了数十万顷良田数月之久的田中之水,即将被杨记木作坊的造出的神秘工具清理殆尽。
第四日天色微蒙,广簧城内便已万人空巷,众人你邀我喊,争相跑到饶地围观。据说,柳先生吩咐制作的排水工具,将在此处予以实践。
“你们看!”
细微晨光升起的尽头,李李走来几道人影。金色泛黄的光泽洒落在几人身上,如同踱了层神祇之光,跟随逐渐成型的轮廓,光芒四射。
众人视线远眺,一眼不眨盯着棕毛骏马后方----白色幕布遮盖的神秘之物,如此庞大,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眼尖,瞥见柳念凡身旁多了道纤细袅娜的身影,不由得打趣道:“这排水宝器,该不会是那位姑娘想出来的吧?”
“不可能吧?”
“有何不可?大兄弟,你可知这姑娘的身份?”
“何身份?”
“通判大人的千金!”
“什么?”那人双手捂嘴,作吃惊状,“你说的可是蒋大人府上的那位千金----蒋凝露?她可是咱们广簧出了名的才女,擅诗词、通音律、能抚琴作画、更烧得一手好菜......如此全能女子,恐怕也只有柳先生能与之......哎哟……”
中年男人捂着下巴回头,一双乌漆墨黑的手掌率先映入眼帘。
手掌的主人察觉有视线移向自己,忙挥了挥脏兮兮的双手,笑道:“你也要洗吗?”
说完,双手伸进水光盈盈的木桶中。刹那,清水瞬间浑浊。
男人嫌弃看了眼,抹掉下巴沾染上的泥巴,硬声硬气哼了声:“不用!”
红绡在他别过头后咧嘴做了个鬼脸。
季梵音无奈又好笑,递给她一方巾帕,轻点了下她的额际:“还闹?”
“谁让他乱点鸳鸯谱来着!”
“那也不用如此明显……“季梵音杏仁闪过一抹跳跃的精光,红唇微微上扬,抬手一指,示意她看向男人的后颈处。
红绡寻迹看过去,差点扑哧破功。
那人只觉后背一阵瘙痒,反手挠了挠。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衣服上窜来窜去,从后背到前胸,从腰腹到腿肚。
他俯头一看,顿时面色煞白,整个人颤抖如筛糠,磕磕巴巴叫了一声:“鼠、鼠虫……”
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冷冷瞟了他一眼,嫌弃他的大惊小怪。其中一人还捉住老鼠的尾巴在他面前晃了晃,啧啧嗤笑道:“堂堂七尺男儿,还怕老鼠?”
“扑哧……”
红绡没绷住,笑出声来。
季梵音抱着双手,双眸却始终盯着前方那道颀长的身影,一瞬不瞬。
春末,风中隐隐泛着些热意,空气中充斥着泥土的气息。
梁榭潇抚了抚月湖的鬃毛,薄唇挂上一抹笑,朗润的声线低似呢喃:“她的一切,我都不想假手于人。“
包括托运此物!
后者温顺垂首,享受他无声的爱抚。
蒋凝露默默凝视着他的温柔缱绻,心止不住怦怦跳动。如此清风霁月般的男人,何人会得此眷顾,成为他的心上之人?
柳念凡,你念的是谁?
“柳先生……”
“嗤——”
月湖呼出的气息一下子粗重,四足因她的靠近而烦躁不安,落在草地上的足印也乱七八糟。
蒋凝霜面上一吓,忙不迭退开几步,隔开二人的距离。
梁榭潇拍了拍月湖,低声提醒:“别吓到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不是蒋凝露。
被衙役卸下的庞然大物威风凛凛享受众人的注目礼,一阵阵的交头接耳声中,众人对此物的臆想更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传得神乎其神。
“长姐,您说等下此物原型一现,会不会大跌一众眼镜?”
季梵音浅浅一笑:“会。”
前方,梁榭潇神色淡然挥手,白色幕布瞬间被衙役揭下。
“这……这不就是架改了良的水力自助筒车?”
“这玩意儿便是那神秘之物?”
“切你个梆子的,亏老子还如此屏息以待。”
“难道,这田中河真没办法排泄了吗?”
……
一时间,众人唏嘘有之,气愤有之,不解有之,更多的,是质疑……整个饶山山头,百姓们个个神色异样,议论纷纷。
梁榭潇丝毫未理会四周围吵吵嚷嚷的环境,面色自若指挥衙役将沉重的水力筒车搁置在地势偏低的水洼处,早已挖好的水渠破土流泻,筒车借水助力,吱呀转动。
“只有一架,速度不免太慢。”
百姓话音刚落,几匹马姗姗来迟。它们身后,赫然立着几架水力筒车。
蒋凝露虽博览群书,也看不懂他此番行为是何意。
一阵清风起,薄热的空气中飘过低沉又铿锵有力的保证:“不出五日,良田必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