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现在开始,全体起立,唱《东方红》”
呼啦一声,三百余人全体起立,大伙齐唱东方红。
一片嘹亮的歌声过后,邢红军开口,“今晚批斗的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叛徒特务走资派知识分子,臭老九耿建国。”
底下哗一声,嗡声四起。
“耿建国,很不老实,一年多没有批斗受教育,又故态复萌,端起臭老久的架子,下地干活也不积极,挑轻拣瘦,说明还是没有认识到劳动的重要性,劳动的伟大性。”
底下爆出一声凄惨哭声,紧接着嘎然而止,似是被人捂住了嘴。
“押上来。”邢红军喝道。
双手被反剪到身后,脑袋被紧压着,两个革委会成员把耿建国押上了主席台。一身灰布罩衣皱巴揉搓沾满灰土,站定后,头发被身后两人紧揪着往后一拉,脑袋就被迫向上抬起,脸颊消瘦,一脸灰败。
木英一手捂嘴,泪水已不停滑落。
上辈子她进了耿家,耿建国对她很好,就当亲生女儿一样,正阳不肯跟她同房,耿建国几次执棍打他,把他关进房,可正阳随了他一身倔脾气,越是压他,越是打他,他越是不情愿,那时对她只有怜悯,根本不喜欢,救起投水自尽的她,让她进门已是他的极限,怎会真正把她当成媳妇。可耿建国是真正把她当成儿媳妇,一直想着撮和他们俩,婆母为难,也是他帮着,挡着。
这样一个老人,或许他决定向木英家提亲就是错了,可他是真心想对木英好的。这样一个固执倔强,永不低头的老头竟在前几年的批斗中生存下来,也真是侥幸了,可能他也明白,所以才会对木远山的恩情念念不忘,一心要报。
“跪下。”身后一人喝道,一脚重重踢到他腿窝。
耿建国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可头发还被两人紧揪着,一声低呼,直使得脑袋昂得更高了。
“打倒臭老九,打倒封资修坏分子!”台上一个革委会成员握拳举手大喊。
底下群众跟着举手高呼,“打倒臭老九,打倒封资修坏分子!打倒臭老九,打倒封资修坏分子!”
邢红军微翘了翘嘴角,手一挥。
大伙全盯着他手挥的方向,一个虎头虎脑的青年傻呵呵拎着一串稻草绳捆扎的砖块走向台子。
“陈虎这傻小子,又被人利用了。”
“这不是阳闶砖吗,七斤重一块呢!”
“啥阳闶砖?”
“在咋们福安山外头不是捣了个古墓的嘛,这古墓里头的砖,一块能有七斤重呢,这四块砖挂到脖子上,脖子都要挂断了,前头邹书宝不就这样斗死了嘛!”
“哎哟,这可要出人命啊!”
“陈虎,你个瘪犊子,还不给我滚下来!”陈南瓜混在人群中一声大喝。
陈虎抖了两抖,转过身傻乎乎回话:“爹,邢队长说办好了这事,给我糖吃。”
壮实的青年汉子,说着娃娃儿的话,实在令人发笑。
众人笑,也有人笑不出来,紧闭上眼,再不敢看。
“让他站到长凳上去,把这挂好了!不吃点苦,哪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邢红军没笑,板着脸严肃道。这事可是梁静托他办的,说是让耿建国吃点苦头,他也正好立立威,一年多不批斗,八道沟这些人皮子又开始痒了,该杀杀筋骨了!
两只胳膊好似已被扭下来,疼痛钻心,耿建国昂着脑袋跪在地上,全身微微发抖。人群前头,正阳紧咬着牙,一手扶住瘫倒的娘,一手拉住要冲上台的正海。他眼神转去,朝着正阳轻轻眨眼,不要上来,不要上来,上来也是被批,多一人受苦而已。
后头两名革委会成员听令,拉着他头发把他揪起来,手是松开了,又强迫他站到长凳上去。
耿建国不肯站上去,直挺挺立在台上。
两人又推他,他还是不站。
“就喷气机式跪着吧。”邢红军开口了。
两人如狼似虎,一人一边,又一把抓住耿建国的手臂,往后一扭,用劲过大,痛得他禁不住一声惨呼。
陈虎傻呵呵走过去,好玩似的,又跳又笑,举起手里的稻草绳,要把砖挂到耿建国脖子上。
“作孽啊……”底下一老人呼喊。
“作孽啊……”李慧凝更大声痛哭。
耿建军带着两儿耿东平、耿东亮,直扒开人群,往前头使劲挤去,怎么又要批他大哥,大哥那身子从小就弱,几次三番的,还不要被他们折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