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的套头毛衣,白衬衫,七八成新的套头汗衫,还有长裤。
这个时候的衣服可都是实打实的真材实料,特别是那毛衣,徐红晴手艺好,买了上好的羊毛线,织出来的毛衣样式好看又保暖。林然然挑了又挑,精简出几件最低调的,用块大蓝布打成包袱放在一边。
小秋小景跑进屋里,看到林然然摊了满床的东西,好奇道:“姐姐在干嘛?”
“这是小景的衣服!”小景抓着自己的一件嫩绿色毛衣嚷嚷道。
“是你的是你的。”林然然好笑道,“别弄乱了,姐姐收拾东西呢。”
“我现在就要穿,漂亮。”小景一边说一边揪着自己毛衣的下摆,非要换上。
“你真是,小小年纪就这么臭美。”林然然没辙地给他换上。
“这个里面是什么?”小秋拍拍那个包袱。
“都是不穿的衣服,姐姐要送人的。”林然然随口道,“把架子上的那件毛衣拿来。”
小秋跑去拿,林然然就拿出包鸡蛋糕也放在包袱上。这包鸡蛋糕是她自己做的,加了奶油,又香又软。
“给,姐姐。”小秋把一件深色毛衣拿来了。林然然一看愣了下,这毛衣颜色比较老气,一看就是属于年纪大的女性。小秋怎么把这件毛衣拿来了?
这件毛衣不是她的,而是顾老太太的。上次在她家养病,老太太心疼林然然的棉袄单薄,给她拿了件自己的毛衣穿在里头。林然然离开得急,也就忘了把衣服还给顾老太太。
回来后她把毛衣洗得干干净净,准备下回进城再还给她老人家的,可能是小秋给弄混了。想到这,她忽然想起在城里的那段日子。
在那栋小洋房的短短几天,是林然然来到这个时代过得最轻松踏实的几天,除了挂心弟弟妹妹外,她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温饱,担心极品们来找茬,也不需要强撑着当一个家长,而是被顾老太太当成一个孩子来心疼,还有顾裴远和顾元元陪着她。
她这么急匆匆地跑回来,也不知道顾小胖子会不会生她的气。她可留下了那么多好吃的,省着点吃能吃一个星期呢。不过按照顾小胖和他哥哥的食量,估计三天就……
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那个顾裴远,人长得那么好看,可眼光那么毒。她不跑,还等着被拆穿自己的秘密?
林然然努力把自己的那点儿内疚感给打消了,反正她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进城了。顾裴远和顾小胖子是放寒假来探亲的,估计也早就已经离开临安城了。
林然然把这件毛衣叠好放进箱子里,招呼弟弟妹妹:“该吃饭了,去洗洗手。”
看着两个孩子去洗手了,林然然直接从空间拿了几盘菜出来。一碗彩色蔬菜丁,一盘小炒肉,一盘自己发的清炒豆芽菜,热腾腾地摆在桌上,再配上三碗白米饭。
弟弟妹妹们进厨房的时候,就看见林然然忙忙碌碌地假装涮锅,招呼他们道:“吃饭啦。”
只要没人看着,林然然就是这么投机取巧。她在空间里做了不少饭菜,反正恒温保鲜,要吃的时候取几盘就好,极其省事。毕竟在乡下做顿饭,每天光是洗锅擦灶台洗碗,就够她忙活一整天了。
还有烧柴的问题,用土灶就得烧柴火,家里的那点柴火还是林大关给她送来的,这半个月她没怎么开火还够用,时间一长就不行了。
村里人要烧柴火,都是自己上山砍,孩子们闲暇的时候也会提着小篮子去捡柴火。可林然然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她肯定是不会去劈柴砍柴的,也不能指望林大关替自己解决——人家好心是一回事,她自己得拎得清。
要烦的事儿真是太多了,林然然一边戳着饭粒一边盘算着,她得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来解决柴火问题。
谁知道一回神,两个孩子都吃完了,也不下桌,就那么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有饭粒?”林然然被吓了一跳。
小景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的道:“罐头!姐姐说吃完饭就给开罐头!”
“是了,姐姐都给忘了。”林然然一拍脑门,那天她答应两个孩子,乖乖吃完饭就开一个罐头,结果被林王氏给闹得鸡犬不宁就忘了,没想到两个孩子记到现在。
林然然去房间把罐头拿来,上次孟姐送的,一个红的樱桃罐头和一个黄的黄桃罐头,放在桌上:“自己选,开哪个?两个都开也行。”
“开一个,还有一个过年吃。”小秋道。
“我们小秋真会精打细算。”林然然笑眯眯地摸着小秋的脑袋,夸得小秋脸红红的。
“吃红的!”小景道。
林然然教育道:“女士优先,让姐姐先选懂不懂?”
小景眨眨眼睛,很乖地把罐头推给小秋:“姐姐选。”
“开红的。”小秋笑道。
“姐姐跟我选一样的!开红的,开红的!”小景笑得咧开嘴,拍着小胖手。
罐头是个圆圆胖胖的玻璃罐子,用铝制口封着,要开这个可麻烦了,林然然从空间拿了个螺丝刀沿边缘撬一圈,听到呲呲的放气声后用力一撬,啵地一声掀开盖子。
“姐姐好厉害!”两个小孩趴在桌子边满眼崇拜。
搞得一头汗的林然然登时充满了成就感。找来三个洁白的碗,长柄勺子伸进去舀出一颗樱桃,红艳艳的樱桃去了核,浸得水莹莹,像一颗颗红玛瑙,倒进碗里,汤汁也是晶莹剔透的红色,像糖浆一样微微粘稠。吃一口,酸甜冰凉的滑进喉咙里,跟新鲜的樱桃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林然然那个年代已经没有人吃罐头了,超市里随处可以买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鲜水果,水果罐头对于他们而言既无营养,也没有吸引力。可在这个时代,一瓶水果罐头可是孩子们梦寐以求的美味。
供销社的柜台上,水果罐头摆得高高在上,只有送礼、提亲、探病这种重要场合才有人送水果罐头,得到水果罐头的人家也舍不得吃,都是珍而重之地锁在柜子里。只有孩子生病了,嘴里没味道,闹着要吃甜的,大人才舍得打开柜子,拿出那瓶水果罐头。
“正好小秋得喝药,就着罐头吃就不苦了。”林然然把一碗黑褐色的中药放在小秋面前。
林然然每天都记着给小秋熬药,药一天都没断过,眼看着小秋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她心里比什么都高兴,再熬那些死贵的药也没那么肉痛了。
小秋已经喝习惯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吃药得哄着骗着,捧起药一饮而尽,小脸还没皱起来,一勺子冰凉香甜的樱桃就塞进嘴里:“好甜!”
“真好吃!”小秋和小景抓着勺子,吃得脸颊鼓鼓的,一派满足。林然然托着下巴笑吟吟看他们吃,把自己碗里的也倒给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来这个时代后吃的东西太少了,她总觉得这个时代的东西格外美味,特别是看着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她就觉得自己的胃口又旺盛了一点。
接下来的两天,林然然忙忙碌碌的打包东西,把大帆布盖在被褥、箱子上。又检查好自己的东西,免得到时候弄出什么乱子。
一大早,红霞嫂就上门了:“你大关哥带着人就到,你东西收拾好没?女孩儿的东西别乱晒乱晾的。”
林然然正啃着花卷就辣白菜,走出来顺手塞一块馒头进红霞嫂嘴里,道:“都收好啦。”
“就是淘井的人没找着,人家说了年前不开工了,得等年后。”红霞嫂嚼了嚼嘴里的馒头,眼前一亮,“好吃,这馒头咋还有股牛奶味儿?还有甜豆沙?”
“就是牛奶豆沙花卷。”林然然笑嘻嘻道,“回头我教你做。”
“成啊,过年咱就做这个,比花馍好吃多了!”红霞嫂细细嚼着。
不多会儿,林大关就带着几个男人来了。林大关带来的人跟他一样,都是寡言老实的汉子,带着工具。在院子里,林大关给他们安排好各自的工作,他们就忙碌起来。
厢房和厨房的屋顶都漏雨,他们架着梯子上屋顶,用新瓦、稻草把破损的地方补好,墙面脱落和墙角的老鼠洞也都细细补好。这些泥瓦料都是队上出的,如果是自己单独去买,钱还是一回事,关键是费事儿。要是请人就更费事儿了,林然然一个小姑娘还容易惹上麻烦。林然然想到这些就很感激林大富和林大关他们。
红霞嫂不放心林然然一个人跟这些汉子待着,拉着林贵家的几个女人来林然然家,坐堂屋里一块穿草珠子,权当打发时间。
这草珠子是田边垅头常见的一种野生薏苡仁,结出的果子像野酸枣一样大小,外壳光滑油亮,呈黑褐色的桃子形或栗子形,还有一种罕见的圆而黄的,那可要让孩子们抢破头了。
小孩子和女人们在农闲时候,就会在野地里收集草珠子,攒下千万颗后就可以动工了——串帘子。农村人舍不得用布当帘子,这种草编帘子不花钱,又耐用,当然就成了农村人的心头好,家家户户都有这种帘子——别小看这草珠子串的帘子,能用上几十年也不坏。
草珠子当然也要经过加工,洗干净后上锅蒸一次,这样的草珠子才能保证不开裂,而且外表圆润油滑,有种古朴的味道。
草珠子外壳油润,用锥子对准中央的小点一扎,中间有一个天然的孔道,正适合穿线。红霞嫂的一大箩草珠子已经蒸好了,按照颜色分成两箩,一种是黑褐色,一种就是罕见的黄白色圆珠子,她打算用黄珠子串个花样出来。
女人们叽叽喳喳地拉家常,帮着串珠子,看似艰巨的工程很快就初见雏形。年味儿越来越重了,女人们嘴里聊的不再是自家的烦难,婆媳妯娌的关系,而是年夜饭。
乡下人过日子仔细俭省,一年到头就盼着年夜饭能够开开荤,打打牙祭。听女人们一块肉、二两油都要计算着,用到点子上,林然然居然也体会出一种真正过日子的踏实感。
“然然,你那天做的萝卜丝可真好吃,我照着你的法子做了,全家都爱吃!你给咱们出出主意,还有啥好吃的菜色,让咱年夜饭也丰盛些。”林贵媳妇儿问林然然。
那天红霞嫂家的萝卜丝做好了,给关系好的邻居都送了一点,这也是乡下人的习惯,反正也不是粮食,而是不用钱的萝卜丝。大家伙吃了都夸好,还跑来问林然然怎么做,林然然大方地教给了她们。这样一来,林然然在村里的人缘也就越来越好了。
听到大家伙七嘴八舌地问自己,林然然就想了几道摆盘漂亮味道又好的素菜,跟她们细细的讲解做法。
正说着,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干活的男人们都面色奇异地看着来人。
林然然奇怪地顺着众人视线看向门口,也愣了。林贵媳妇儿年纪轻,失声道:“哎……他怎么来啦?!”
来人瘦瘦高高,背着一圈绳子和工具,正是谢三。他站在院门口,被众人怪异的目光看着,唇角不动声色地抿紧。
这间宅子古色古香,明亮宽敞,昭示着他祖上的荣光,也是他祖上作为地主的罪证。二十年来他从未踏足过这里,村里人也从没想过,他有一天居然会站在谢宅的门口。
男人干活和女人聊天的声音都没了,院子里一片死寂,气氛渐渐尴尬起来。
“谢三哥!你来啦。”少女嗓音呖呖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林然然脚步轻快地迎上去,“快请进来。”
请谢三进来?众人互相交换着眼色,都觉得十分诡异。谢三这种又倔又硬的脾气,怎么可能进来谢家老宅?
红霞嫂心里发急,林然然不知道谢三家的情况,要是当众被谢三给了没脸,那就下不来台了。
她刚想出声提醒林然然,就看到谢三居然迈开腿,进来了!
不单是红霞嫂,大家伙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要知道二十年来,谢三可连谢家老宅都没走近过,更别提走进来了!
“谢三哥,你是来?”林然然一边招呼着谢三,一边小声问。
谢三把肩上扛着的一圈绳子丢在地上,闷声道:“淘井!”
“谢三哥是我请来淘井的!大关哥,你来帮把手?”林然然笑吟吟高声道。
林大关也反应过来了,忙应了声,招呼几个人过来帮忙。淘井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力气、技巧和胆色缺一不可,他们村只有谢三会这个。
谢三脱了上衣,把绳子缠在腰上,下井去了。男人们都围在井边,忙活了很久绳子才动了动,他们一起使劲儿,把谢三拉了上来。
谢三浑身湿漉漉的,脸色傻白,冻得不轻。林大关赶紧把棉袄给他披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就送到了他面前。
氤氲白气后是一张水灵灵的脸:“谢三哥,快喝点姜汤暖暖。”
谢三接过,坐在院子里歇气,手指微微发颤。林然然不知道,淘井人都不愿意在冬天接活。井下寒气太重,换作身子不好的,淘完一口井赚的钱还不够药钱。
男人们又各自忙起了手上的活儿,女人则拉着林然然,嘀咕道:“然然,你咋叫他来了?你不知道他是谁?”
林然然道:“他还能是谁?谢三哥啊。”
“他是地主家的儿子!这宅子以前就是他家的,成分可不好哩,实打实的地主!奴役咱们劳动人民,活该被打倒!”那女人轻蔑地瞟了眼谢三,谢三背对着她们坐,挺直的背脊微微僵硬,显然是在这个院子里无所适从。
“那又怎么样?二十年前的事了,他又不是地主!他奴役你们家了?”林然然反问道。
女人还没发现林然然的脸色不对,继续道:“那就是地主嘛,国家都说他是地主,又不是我说的。要不咋给他分最次的地,公分也拿得最少。”
“谢三哥为人如何,长了眼睛的人都会自己判断,而不是听别人怎么说。我把话撂这儿了,谢三哥是我请来帮忙的,谁要是说他闲话,那也就是撕我的脸。”林然然直接沉下脸。
林然然在村里,除了撕林王氏的那几次,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好说话,啥时候见过她翻脸。那女人一下愣住了,其他人也都屏住气,没人吭声。
还是红霞嫂出声打破尴尬:“就是,谢三那孩子人又勤恳干活又卖力气,你们就说说你们家有事儿的时候,他是不是都帮过手?还说人家闲话,好意思吗你们。”
“是,是,人家老谢家是不错,不是那种丧尽天良的地主。”
“然然别动气啊,榴花婶儿也就是随便说说。”大家纷纷打着圆场,可没人敢再说谢三的闲话了,又哄着林然然开始聊年夜饭的事儿。
背对众人的谢三捏着手里的碗,仰头一口气喝干,姜汤又辣又甜,烫得他喉管到胃里都是热辣辣的,眼前也蒙了层雾气。
谢三把碗撂下,忽地起身,加入到干活的汉子里。林大关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个鼓励的眼神。
汉子们热火朝天地忙到黄昏,厨房里就飘出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惹得他们频频抽气,还有人偷偷地朝厨房看的。
有个小伙问林大关:“大关哥,咋这香!听说这然然做饭特好吃,是真的吗?”
“待会儿你不就知道了?”林大关抽他脑袋一下。
恰好林然然从厨房里冒出头来:“饭就好,你们别忙了,洗把手吃饭!”
“好,吃饭了!”林大关喊了一嗓子。
男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纷纷擦脸洗手。没人注意到谢三背起自己的工具,沉默地走了出去。
今天在堂屋支了桌子,一大盆面热腾腾地端上桌,大骨头加白萝卜熬的汤底,香气扑鼻。红霞嫂带着林贵媳妇儿上菜,蒜薹炒肥肉片,蒜泥蒸茄子,虎皮青椒,老奶芋头……
林然然笑着把一瓶白酒开了放上桌,忽然道:“谢三哥呢?”
男人们捧着碗狼吞虎咽,香得舌头都快咽下去了,哪有人注意到谢三,林大关想了想:“刚才不还在呢吗?”
林然然跑到门口一看,外头暮色四合,哪里还看得见谢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