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来个,剩下的那么多人究竟如何,无人知晓。
他并非没有尝试过努力,而是跌得太惨烈,失去之多已经让他没什么好在乎了,天下之大,岂是他一剑所能颠覆的?
呵……消极至此,他早已经不配握剑了。
他不配啊,不配天下如此尊崇,更不配这个“圣”字。
纵然醉生梦死,他也不怕世人指责。他只是不愿再踏上血腥之路,如今唯一只想护阿澈周全,保她平安长大,再送她至皇陵底层。至于岁笙口中的终极秘密是什么,他其实不甚在乎。因为他不相信,不相信会有什么秘密可以颠覆整个世界。
亡了的,就是亡了。救不回来了。
臻弋亡了。
她,亦是亡了。那年她的尸体就在眼前,他的剑就在手上,可要他以杀人之剑换回天之力,他不是神,他做不到。
一丝冷冽掠过眸底,然而更多的、不清明的浑浊醉意像是洪水吞噬孤岛一般,将他最后的犹豫吞没覆盖:“要救人,我怕死。云魂虎睡地,我不敢闯。”
“剑圣!”还欲再说服,挪开又合拢的石门阻绝了他的一腔热血。
左廷之突然明白,来之前同七影长谈,他脸上的无能为力是从何而来。
七影说,“如今纵万千族人齐齐下跪央求,也难阻剑圣避世之决心,我们曾错以为剑圣是诸葛亮,只需三顾茅庐便能打动,可怎知剑圣已是心如死灰……罢了,不信,你便去试试。”
他信了。可是他不甘心,这场战役里若没有剑圣之力,闯云魂虎睡地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
一想到那些受苦的族人,他便……
儒雅镇定的脸上露出一丝沉痛,执笔之手重重砸在石墙上,长明灯的烛光晃了一晃。
不知不觉,喝了整个后半夜的闷酒,第二日,浑身酒气的百里风间毫不客气地从床上拎起景澈,欲告辞离开此地。
他虽态度坚决,却也不忍心看到族人失望的神情。若再待下去,日日有人前来游说他,纵是不动摇也要心生无比愧疚了。
那他便逃吧,便躲吧,这正是他百年来一直都在做,最擅长之事。
景澈捂着鼻子嫌他酒气熏人,一边老大不情愿地说先要去探望七影再走,便将百里风间留在房里。他等得百无聊赖,于是又捧起他的葫芦开始喝酒。这葫芦可是个宝贝,跟着他有几十年了,看着虽不大,却能装下起码五坛分量的酒。
这一厢闷酒连入喉,另一厢倒是说得起劲。
“你好些了吗?在密道里我不该一意孤行的,反倒害了你们。”景澈站在七影的病床前,还有些后怕,所以此时无比诚恳。她甚至有些局促,因为自己咬伤了他的右手,害他只能用左手拿剑。
“我不碍事,”苍白着脸说出这话,更像是一个仅仅安慰小姑娘的善意谎言:“只是阿澈你日后做事……还得多顾虑身后事才是,不要再这般不听劝、不妥协了。”
其实并没有听得很认真,景澈不喜欢训话,不喜欢被别人教怎么做事,只是同七影还没那么熟,不能像忤逆百里风间这般随心所欲,这时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想转开话题:“七影大哥,我先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想要揭了他的被子。
七影是传统的军人出身,向来刻板尊崇男女授受不亲的大条,这时苍白的脸却泛起一丝红晕,却假装镇定而不动声色地捏住被子,声音都不自觉颤抖开了:“阿澈,其实我没事了。”
“这样啊,”景澈收回手,挠了挠头发,咧开一个清澈的笑,“那我要走了,不过既然师父与你们结盟了,我们日后还会再见的。”
七影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向景澈:“剑圣并没有同我们结盟,他此行要带你回迦凰山,南方复国之事亦不会再过问。”
景澈惊讶地几乎要跳起来了。昨晚她依稀偷听到那人对师父说什么“遗憾的是不能与剑圣并肩作战”,她以为这么明显的邀请,师父一定是会答应的。救天下就族人复国如此重要的事情,他竟依然选择袖手旁观?
——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酒才能糊涂至此?昨日死的那么多族人,连她这个女孩都有了一腔沸腾热血愿为天下而战,可他怎的还如此冷漠?
景澈气得一句话未曾撂下,带着一脸毫不遮掩的怒气冲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