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如无意做了龙隐寺的住持。
说是住持,其实寺里就他一个僧人。
寺里常来的还有石磙子和墩子爷孙俩。“郭豆腐”死后,石磙子回了龙隐镇,很少上山。墩子倒也常去,帮六如料理些寺活。
六如更多的时候在云游。
六如更无意做龙隐寺最后的居士。就收了墩子做关门俗家弟子。每次云游前,六如就把钥匙给墩子。六如老了,不再远游,墩子手里的钥匙,也不再要回。墩子来去龙隐,像回老屋一样。六如圆寂,墩子接替师傅,成了龙隐寺的新主人。
墩子并不能算龙隐寺真正意义的住持。偶尔去照管照管,只为兑现对师傅的承诺。师傅说,龙隐的香火不能熄。
那么深远幽僻的野庙,还有谁舍近求远去奉香火呢?龙隐周围的人家,早把它忘得差不多了。
墩子不在的时候,庙里的供油盏,燃着燃着,油尽灯灭了。
就像现在,墩子再次打开庙门,带着蓝守玉径直去了佛堂。油灯自然冷了许久了。没有了光明,任由昏暗弥漫,加重佛堂的幽深。
蓝守玉看了下手机,还不到六点,就自言自语,走了不到三个小时,挺快的,没想到山上的黄昏来得这么快!
正说着,听墩子在里屋喊:“干爹,你过来照一下。”
蓝守玉就循声四望,没见着人,就喊:“在哪?”
听得墩子在里屋答应,就绕过佛堂,进了佛堂后的里屋,接过墩子的蜡烛。
墩子就去挪床。硬杂木做的床,有些沉。蓝守玉把蜡烛放回桌上,搭手把床位挪了。
墩子又说:“干爹,照蜡烛。”
蓝守玉就照他,揭开两张地板。凑过蜡烛一看,原来是个三四尺见方的土洞。
“咋有个洞?”蓝守玉纳闷,佛堂后厅,往往是方丈、主持或大和尚的屋,怎么地下长了土洞?莫非密窖?
因为洞口窄,烛光微弱,怎么也照不到底。
“听六如师傅讲,这是庙里的暗窖。怕是用来藏宝,防止兵祸的。”墩子说道。
墩子说他要下洞去。还没等蓝守玉回意见,他已攀住剩下的地板,顺着洞壁,边下探了。
蓝守玉提醒墩子别滑下去了。墩子说洞壁有小台阶呢,滑不了。
话刚完,似乎已触到底了:“干爹,把蜡烛给我。”
就把蜡烛用根细绳吊进洞里。
烛光一会就不见了,可能窖洞横着开的。
至于窖洞,盆地宋元明清时多见,有钱人家用以藏身藏宝。藏宝的往往挖个简单竖井,藏人藏粮啥的还得在竖井旁,再横开个敞室。竖井洞口用石板覆盖,上面弄些泥封上,向地面一样。室内暗窖,再上面往往要盖地板的。要在庭院,上面可能种些花草。开有横室的,横室和竖井之间窄逼,仅容一人侧身方能通过。人进去,里面会堵上大石之类。宝物藏好,就在外面堵上大石。窖室其实空间还是蛮大的,有的甚至有床,有水,有茅坑,还可生火做饭,几月不出来都没关系。那烟怎么排,气怎么通?有次,蓝守玉在央视探索发现里,看人讲屏羌县科甲山虱子坝原始灌木林里,发现几十个神秘地洞,就跑去看。一看,洞口很小,杂草灌木掩映,很难发现。扒开草丛,探身下去,里面豁然开朗。哪来这么多天光?原来挖洞的人在地窖里,斜着开有一两处烟道,通气通风。文物专家说,科甲山虱子坝大规模地洞,可能是明末清初,当地豪强为防大西军来犯凿的,一个洞可藏两三家人。
蓝守玉思忖,墩子八成把啥秘密埋在下面了。会有啥秘密呢?很快又释怀了,这么着急猜啥,弄出来不就真相大白了。
正想着,洞口又有亮光了。听得墩子在洞里说:“干爹,接一下。”说着,墩子已经把蜡烛递过头顶,蓝守玉这才发现竖井刚好一人一手深。
接过蜡烛一照,“呀”……蜡烛不小心掉地上了。
“咋了,干爹?”
“没,没啥,刚才手抖了下。”
“哦。”
真的紧张得抖了的。他隐约看见墩子手里拿着一件宝贝。灯光虽暗,但那种苏麻离青特别的幽蓝,还是被他捕捉到了。行里说,这叫职业敏锐。当然,也不全是。反正蓝守玉自己也说不出来啥原因,就莫名地失声震颤了。
“干爹,接呢。”
蓝守玉做了个深呼吸,似有些平静了。伸手接过。作为职业的古玩人,心不静,不能看,手不稳,不能动。毛里毛糙一接手,不定宝贝就脱手坏事了。
墩子踩着洞壁,又出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