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定罪?”
“别吓着了,就是定价值,办案的警察拿了我们的意见,确定案子的性质。检察院也依据这个,再说要不要向法院告你们。法院最后量刑。”
“你跟他们说,啥宝贝来路?”。
“我说啥?我说值五千,你们就进去了。我说,一百万,还不枪毙你们?!”。
“老师是菩萨。”
“菩萨?!也许吧……”
那年大学毕业,蓝守玉跟施云等几个同学,去二峨半山中峰寺找一个老和尚玩。老和尚是施云一远房的表叔。据说老和尚会看面相。施云就纠缠叫和尚表叔给蓝守玉看。老和尚拒绝不过,看了半晌,说,蓝施主天圆地方,颜面白皙,脸宽肚大,眉目传情,说话斯文有节,浑身上下,骨头骨节都是善缘。施云问他的和尚表叔,啥叫善缘。老和尚,自然没回。又问蓝守玉。蓝守玉指着寺里的弥勒说,就是他。施云还是不明白。蓝守玉答,菩萨像呀!
甜白官窑盏,品相完美的话,价值在一百万左右。若成对,就难得,少说两三百万了。可惜一根冲线,至少冲掉一百万。三壶连通器,不开片的话,算得宝贝。五百万?一千万?要上大拍,两千万可能都不止!如果按这价值定罪,杯子和勺不坏掉,弄这玩意出来的人,估计这辈子也载进去一大截了。好在杯子和勺子都坏了。怪壶也满身开了片。要不,定多大的案物价值,还真不好说。不过,东西既然残了,在蓝守玉眼里就是个文物标本,没办法说价。也许有人会骂,暴殄天物吗?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只能做标本?蓝守玉虽然是收藏家,但给藏物定价值,与文物专家不一样,完整性是硬性尺度。谁买个残品回去当传家宝,等增值?还是免不了俗,文商嘛,除了文,还有个商字,标签贴上去,扯都扯不掉。残了,东西就不应该再出现在文物艺术品市场,它们的归宿是博物馆。
“这怪物是你跟你干外公弄的?”蓝守玉试探道。
“我豇豆爹弄的。”墩子否认。
“豇豆爹,谁呀?”蓝守玉犯疑了。
“我豇豆干爹啊……佑兰的爸。我亲爹,自打生下来我就没见过。”墩子说。
“哦……”蓝守玉所有所思,“死了,也了了,你和磙子干外公也解脱了。”
蓝守玉没有吓墩子。既然东西是墩子干爹弄的,谁弄谁受。可人已死,也就了了。这东西若真叫墩子和他干外公弄出来的,一家子怕真的摊上大事了。墩子相信蓝守玉。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个冲了线的杯子,现在到了蓝守玉手上了。
正琢磨着,墩子又从布包里掏了一件黑黢黢的玩意出来,蓝守玉一看,三足炉子,按《宣和鼎彝录》的说法叫“鬲”。就造型,一眼可看明代。黑釉的。怎么会是黑釉呢?蓝守玉纳闷。黑釉极少的,洪武到成弘,谁见过黑货?晚明的见过,釉质下降得厉害。不过,看这件明显与见过的嘉靖万历的黑釉不一样,釉水特别肥厚滋润,蜡烛光一照,像腊肉一样油亮。
最让蓝守玉提气的,黑炉子跟青花大缸子一样,也有个醒目字款,“大明宣德七年宣皇帝下旨遣太监侯显赍敕水月法工特样饶州府fl县督制”。这个款不仅内容宣德青龙大龙缸完全一样,款的刻风,与青花缸子的写风也是一路的,仿佛一人所为,不过青花缸子使料笔写就,黑炉子用蔑刀刻写阴款。
要不是它,青花缸子真成了孤证了!这下好了,又来个同路份的。蓝守玉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一眼开门的明早期黑釉炉子。啥叫一眼开门,就是说,傻子货,不懂明代官窑的文物傻子,拿到这件炉子,都会说老的。
炉底施黑釉,字款自在黑釉上,用蔑刀手刻露胎款。此种露胎刻款,元末开始流行,比如酱釉上刻字款的元器。木光釉,极肥厚,最浓厚的地方,几乎照得过人影。棱角处露筋,仿佛永宣红釉上灯草芯。黑色本沉闷,因亮得可鉴,淡得宜人,黑也就活了。关键露胎的阴文字款,见过火后,遂泛出隐隐的火石红。灯草芯边子,也见火石红,不过在与黑釉的过渡中,隐闪丝丝金红。蓝守玉忽然回忆起来,这釉叫黑金,在元明时候级别相当于祭红或者雪花蓝,属于最高等级的祭祀釉色。真正的黑金,只有御窑才能烧出,极其珍稀。
一次去景德镇,蓝守玉在龙珠阁御窑博物馆见过那个黑金炉子,不过是永乐的,窑址出土。前些年,御窑厂珠山南门遗址发掘,在永乐地层,找到了它。折沿,鼓腹,双鱼耳,三足,腹刻火石阴文“永乐二十一年岁次癸卯……吉日喜舍湖坑大桥求……”炉残缺,字款也不全。连起来看,大致是说皇家祭祀定制了它。当然,这是文物专家的猜想。
不过眼前所见的宣德黑金炉,字款完整,之前的猜想便得以确认了。再说,此炉也不是孤证,它和宣德七年款青花大缸、青花无款梵文勺、无款甜白素盏、无款三联通管状器一道,构成了文物信息链条,互相指认见证,信息也就得以不断的强化和确认。相当于法律意义的证据,一旦形成链条,推论也就成立了。再说,这五件佛事用器,凑在一块,就成了传说中的佛前五供,不多不少。它们黑暗里兀自的述说,会不会指向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湮没多年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