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安阳

太太身后朝马车走去，随手把缰绳递给了身后的小子，拿着大氅大踏步的走了过去，躬身对老太太轻声说了几句。

    老太太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川”字，满脸不悦，正要说什么，老太爷抬了抬手，吃力的应道：“去、吧，小、心、些！”

    “是，孙儿晓得分寸，请老太太、老太爷放心！”李旭烨行了个礼，绕过老太爷和老太太扶住曹玉怡，用大氅严严实实的裹起来，单手就抱到了怀里。

    曹玉怡小小的惊呼了一声，隔着银鼠皮大氅抓住了李旭烨的衣服。

    “莫怕，你的身子怕是坐不得马车了，我骑马带你过去！”李旭烨小声安慰道。

    “老太太？”曹玉怡迟疑的问道。

    “老太太已经知晓了，你再睡会儿吧，马上就到了！”李旭烨轻轻的说道。

    曹玉怡“恩”了一声，本身就不大清明的脑子当然是没觉察到什么不对劲儿了。

    李旭烨单手牢牢的抱着曹玉怡，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在本家的两个族兄的陪同下跑了起来。

    曹玉怡从大氅缝隙里看着李旭烨坚硬的侧脸，感受到身下胳膊传来力度，心里忽的就平静下来，慢慢的陷入了沉睡……

    “老爷，如此，在族人里怕是要引起非议了……”老太太沉着脸说道。

    “罢了，今时不同往日，你我又不是风风光光的荣归故里，有什么好计较的，而况，如今旭儿也大了，难道他不会想……”老太爷拧着头慢慢的劝道。

    老太太心里一堵，沉默了下去，安静的伺候着老太爷上了马车……

    安阳的日子比曹玉怡想象中好过许多，李家祖地其实更像一个小村子，村里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姓李，有庄严的祠堂和祖坟，每年在外经商或为官的李家族人都会拿钱回来维修祠堂或者扩买祖坟祭地，因而李家村周围的土地都是完全属于这个村子的，村里不论贫富，按人头分地，凡是记入族谱的李姓族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有一份，故而村人都安居乐业，孤寡自有公中统一安置，也算和善。

    曹玉怡一行人到了祖地，族长已经组织人手把老太爷的爷爷留下来的祖屋仔细的打扫了，当然后来老太爷专门回来修葺扩建过了，进门就能住人，日子过的就相当于土财主了。

    在床上休养了一个多月，孕吐症状过去了，曹玉怡才开始出屋，在院子里、村子里走几趟，慢慢的跟村里的媳妇们也开始打个招呼说几句闲话……

    族长把属于老太爷等人的地指了出来，原先种着的人家把地里的庄稼都收了以后就还了回来，李旭烨居然像模像样的带着几个闲置的下人去种起了地，不过一个季度，蔬菜粮食就开始自给自足了。

    除了每隔五日去城里取一份朝邸回来，就曹玉怡所知李家是完全隔绝了外界的消息。

    不再整日耗尽心神的李老太爷快速的垮了下去，成了一个真正的中风老人，头脑也慢慢的不再精明，有时候甚至连人也认不出了……

    “快把家里的带盖子的箱子等都打开，窗也先都开一条缝……”大手大脚的接生婆爽声喊道。

    疼得死去活来的曹玉怡在心里苦笑起来，明知不过是迷信，却盼着真的能有效……

    这次生产请的产婆就是李家村的产婆，大概是身子骨在船上波折时受了创，曹玉怡不过打半个时辰就没了力气，生了足足半夜也没把孩子生下来。

    产婆倒还镇定，隔着门高声喊了这么一句。

    “奶奶，醒醒神，就快了，深吸气用力……”产婆喊罢，回过身来，拍着曹玉怡的脸大声说道。

    王妈妈在一旁看得心疼无比，又不敢阻挠产婆，拿帕子抹着眼泪。

    曹玉怡咬住嘴里的软木，随着产婆的叫声开始深吸气，疼的眼前阵阵发黑……

    “行了，行了，看见头了，再加把力……”产婆的大嗓门又响起了。

    曹玉怡自己掐了掐掌心，用力闷叫了一声……

    “出来了……”

    后面的话，不管产婆的嗓门有多大，曹玉怡都没听见。

    王妈妈慌忙上前拿掉了曹玉怡嘴里的木头，帮曹玉怡拉上了被子……

    第二胎还是儿子，老太太欢喜的亲自抱了好久。

    老太爷已经糊涂了，这次是李旭烨取的名字，过了好几日才选了个简单的“书”出来。

    这次曹玉怡元气大伤，好些日子都起不了身，好在是孝期，不能行床事，可以慢慢修养调理……

    等李颢书也开始跌跌撞撞的跟在李颢盛、李颢安身后满村子乱跑的时候，太太的孝期已经过了，但是谁也没提回京的事儿。

    一来当今圣上突然病重，朝中局势越发诡异起来，二来老太爷已是病入膏肓，眼看着就熬不过冬了。

    李旭烨已经上了侍疾的折子，继续留在了李家村。

    出乎曹玉怡意料的是，李旭烨退隐了两三年，圣上竟然还念着旧情，下了一道旨意过来，让李旭烨直接承了爵……

    “子、嗣、为、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老太爷这日拉着李旭烨重重的叮嘱道。

    彼时，已经出了太太孝期两个多月了，李旭烨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曹玉怡也不是不知□□的小孩子，两人自然是有过床事的，只这时候长辈欠安，到底不是什么好时候，两人都小心的避免着有了身子……

    李旭烨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微微的颔了颔首，示意李旭烨应下来……

    老太爷好几次都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都硬撑了上来，死死的盯着曹玉怡看。

    老太太在私下里抹了好些眼泪，日日派了人过来问曹玉怡，只差没挑明吩咐俩人快快造人了。

    对此曹玉怡很是有些无奈，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给老太爷请安的时候呕出了一口酸水，村里的郎中也当着老太爷的面给了确信，已经是两个月的身子了。

    老太爷满意的点了点头，此后就完全糊涂了，不过四五日竟是滴水不进了，拖了十来天终于撒手西去……

    府里一片忙乱，曹玉怡撑着双身子上上下下安排着，好在这里比京城少了不知多少麻烦。

    “少奶奶，老太太、老太太没了……”

    曹玉怡刚泡了泡脚，准备安置了，老太太身边的一大丫头哭着跑进来喊道，

    “什么！”曹玉怡惊得站了起来，“晚饭时分不还是好好的吗？”

    “是，奴婢们伺候老太太歇下后，老太太睡得也还是安稳的，只不知为何，方才突然大叫了几声……”那丫鬟断断续续的说道。

    这时候，曹玉怡心里反倒是慢慢静了下来，也不去想老太太猝死中的猫腻，冷静的问道：“你们爷知道了没？”

    “回少奶奶的话，孙嬷嬷已经去请了！”那丫鬟哽咽着应道。

    曹玉怡在王妈妈的伺候下，匆匆穿好衣物，朝老太太院子赶去……

    东西物什都是现成的，府里也都布置好了，只需在取一副棺木，将老太太与老太爷合葬了……

    曹玉怡站在院子里，望着空中不时飞过的小鸟轻舒了一口气，心头一阵松快，以后再没人能让自己立规矩了，心里想着就算是李旭烨从此都无法起复了，这样的日子也一样快活……

    哪位皇子顺利夺了大宝？李旭烨守完孝后会不会被为难……肚子里的小宝宝是男是女？李颢盛回了大房后对二房会是什么态度……曹家的姨娘和弟弟们会怎样？李颢安、李颢书将来又会怎样……这些现在想着又有什么用，曹玉怡神清气爽的在院子里转了个圈，思绪慢慢的飘散在空中……

    李旭烨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子迎着夕阳扬起了头，心里莫名的一颤……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