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话,万一风大侠败了,于我教并无所损,向某只出于个人原由深致惋惜而已,但已杀之不仁,倘若教主万一有甚闪失,则我神教再无前途可言。
“我们已失去了十位长老,神教元气大伤,倘若教主万金之体受到甚么损害,我神教群龙无首,势必混乱不堪。这是其三。教主千万三思而后行啊!”
任我行呆呆望天,沉吟不语。几百只眼睛全都集在他英武的面庞之上。
良久,任我行长叹一口气,道:“向兄弟所说有理。我虽不惜此身,然大业未竟,微躯亦何可轻弃?大家撤罢!”
此言一出,向问天、风清扬霁然色喜,东方柏与教众等都愕然变色。
但教主已有令旨,谁敢说半个“不”字?当即传下令去,日月教众倒卷旌旗,有如一条黄龙翻滚而退,又好似滔滔大河流过任我行与风清扬身边。
无一刻,偌大的官道之上变得静悄悄的,只余下任我行与风清扬两人。
任我行还剑入鞘,叹道:“人在江湖,总要做些不愿做的事。纵然你是皇帝神仙,也在所不免。
“风兄,适才咱们若真动起手来,你真会毫不留情么?”
风清扬笑道:“任兄言重了,小弟早就打好主意,若是实在赢你不得,索性便不打了,由你轻轻将我一剑刺死便是。”
任我行知是说笑,两人相视一笑,恩仇俱泯,胸间同时升上一股暖流。
风清扬笑道:“任兄,我又欠下你一个天大人情,这可教我如何偿还才好?”
任我行虎起眼睛道:“偿还倒说不上。老天保佑,教我下次再做想做的事情时,莫要撞到你也就是了!”
两人同时放声大笑,笑声在静悄悄的官道上传扬开去,传到远处的林之中,惊起一丛栖鸟,向蓝天白云之间振翅高飞……
三个月后,叠彩山。
深山溪涧之旁,茅屋萧疏,流水淙淙,风清扬高卷两条裤管,手持渔叉,立在小溪之中捕捉游来游去的鱼虾。
慕容雪与桑小娥或蹲或站,等在一旁观看,嘻笑不绝。
眼见风清扬一叉下去,再抬起来时空空荡荡,慕容雪拍掌笑道:
“你这个大侠也忒煞笨了,平日里宝剑耍得像风车一般,捉一条小小的鱼儿却如此笨手笨脚,连个普通渔人也不及!”
风清扬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笑道:
“到了这里,还有甚么侠不侠的?苏东坡不是说么:‘侣鱼虾而友糜鹿’,我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话音未落,茅屋中传出“仙翁仙翁”的几声琴韵,虽是几个单调的音阶,却是韵致隽永,令人低徊不绝。
接着,屋中传出秋梦欣喜的声音:“风郎!娥姊姊,雪儿妹妹,你们快来呀!”
三人快步向屋中走去,桑小娥笑道:
“这小妮子,整日价在屋里鼓捣鼓捣的,不知搞甚么鬼?她定是又作了甚么新曲子,巴巴地要咱们去听。”
到得屋中,果然见秋梦笑逐颜开的坐在古琴之旁,一见他们进来,喜道:
“快来哎!我今儿刚作成了一首曲子,自觉与以往的曲子颇有不同呢!你们品评品评,看看哪里不对?”
风清扬笑道:“偏你是个才女!好罢,咱们洗耳恭听便是。”
管梦嫣然一笑,调了调琴弦,“仙翁仙翁”地响了几声,高亢中自饶俊致。
风清扬粗通音律,听出乃是一首《沁园春》的前奏。
秋梦按拍引节,曼声喝道:
“筑茅深山,濯足流水,振衣高冈。
想江湖如带,宝剑萧索;恩仇俱泯,旧事冥茫。
南下姑苏,北上华岳,十一年来梦一场。
到今日,喜诸人无恙,兵气销光。
溪山终老何妨,有箫声流转琴韵长。
况檐底篱外,娇花婀娜;裙边掌上,好鸟回翔。
珠树三枝,红灯一穗,粉黛英雄也断肠。
皆休矣,且持螯拍浮,烂醉沉香。”
唱到这最后一句“皆休矣,且持螯拍浮,烂醉沉香”,秋梦将调子越挑越高,唱到后来,若有若无,若隐若现,有如一条细线在云雾中飞舞不休。
待到她停住歌声,转头看时,慕容雪与桑小娥沉浸在曲子的意境之中,犹自没有醒过神来。
风清扬却默然垂首,腮边挂着两滴清亮的泪水。
秋梦拍掌笑道:“怎么啦?江湖上人见人怕的风大侠竟流起泪来,这倒是一桩武林异事呢!”
风清扬醒过神来,也不擦泪水,任它缓缓而落,长叹一声道:
“秋妹,你这首曲子将我的一生都写尽了,偏又这等好听,不知它叫甚么名字?”
秋梦笑道:“我这首曲子原是为你作的,还没名字。你既喜欢,为它取个名字便是。”
风清扬喃喃道:“适才曲中唱道‘珠树三枝,红灯一穗,粉黛英雄也断肠’,这两句写的最好,把你我四人的情状全都包容在里面了,就叫‘粉黛英雄曲’如何?”
三女还未拍掌叫好,叽叽声响,小红鸟自茅檐之下疾掠入屋,停在风清扬的肩上放声欢叫,似是遇到了甚么喜事一般。
四人一怔,心道:是谁来了么?这时,屋外远处忽地传来一阵急骤的蹄声,马蹄敲在山石之上,有如雨点般密集。四人刚刚一懔,慕容雪动念最快,已先拍手叫道:
“是爹爹!一定是爹爹了却了参合庄的事情,与咱们会合来了!”
四人抢出茅屋,果见一骑白马飞驰而来,马上乘客衣袂飙飞,正是慕容恪。
风清扬将目光从三女脸上一一掠过,微微一笑,只觉心中温馨无限。
[全书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