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旋风

    　　1

    风回来时，旋是醒着的，但她假装出了沉睡的样子。他进门，她没则声；他进卫生间洗漱，她听而不闻；他轻手轻脚都躺在她身边了，她还是没理睬他；他轻轻拿过她的一只手，凑在嘴边亲了亲，她只是把手抽开翻了个身；他吻她的脸，她的耳，她依然是无知无觉似的，至少在风看来，是。所以，做完这些见旋还睡得香甜，他便没再坚持非弄醒她的主张，翻身躺下，心无旁骛地睡去了。而旋转向旁边的一刻，终于放弃了颤抖的睫毛对要奔涌的泪水的控制，几乎是刹那间，她已泪流满面。这其实是他只须再往前凑凑就能看到的，至于她今天的异常，也是他很容易感觉到的：她怎么可能睡得着，醒不来？他却相信她是睡着了。

    轻微的鼾声很快响起在她身边，旋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想直到今天才意识到的严重问题。

    结婚都这么久了，他还念念不忘他的初恋；我对他那么好，那个女人一出现就使他将夫妻之情抛在了九霄云外。她要的有人和她抢，她不要的，也有人要。今天他还心存一丝愧疚地拿诺言欺骗她，明天，他或许就堂而皇之地和他的初恋情人约会去了。

    她为什么要离婚？是她的婚姻真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为什么要回来？是父母的深情招唤给她提供了伤养情伤的方案？她为什么明知他早已成家立业还要纠缠他？或者，是他对于前情的优柔软断，点燃了她的希望之火？这火会缠绕着他一起雄雄燃烧吗？

    说实话，原因真的至关重要？重要的是现状，他已经为了和她幽会开始向老婆撒谎，开始违反一贯的作息时间，开始拿属于妻子的东西去向她献殷情。

    旋，你还有必要为了寻找并获取得更多证据而若无其事下去？你在这里等他回心转意，他也许早沉醉于另一边的欢乐高歌了：你强颜欢笑去应付工作生活中的其他人时，他没准正想着念着看着陪着护着另一个女人；就像现在，你暗自垂泪，他竟没有哪声一丝一毫的察觉。是啊，他可能正回味着你辗转反侧时他们的“欢笑情如旧”

    还要把某种情绪装在心里，闷在肚里，让它发酸变霉捂臭才在捂不住时发作吗？

    有必要等到一切无可挽回时，才去置问一件事的发生？

    不要任由谎言一点点腐蚀、直到彻底摧毁自己津津品味的，有些幸福甜美的味道。

    旋抹了下眼泪，毅然翻身坐起，先拧亮了床头的台灯，映入眼帘的是他酣睡的模样，她的心由硬渐渐变软，但白天的一暮叫它马上由软变硬了。她下地开开房顶的吊灯，分外刺眼夺目的白光刹时侵略了黑暗的地盘，让阴影匆忙间东躲西藏。但是，风呼呼睡得正香，洒精也恰到好处地发挥了催眠的作用。旋的无名怒火登时蹿起老高，一抬手把他床头常放的一本书推到地上，又推了他一把。

    “怎么啦？”他睁了好几下才勉强睁开由于光亮刺激显得更加惺忪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妻。

    “你说呢？”旋冷着个脸问他。

    “我说？噢，是嫌我回来晚了？我出去吃饭是和你请示过的，事先就说可能会晚些回家，你当时没说不行呀？深更半夜的，才想起发脾气。”

    “你也知道深更半夜的，什么样的饭菜从七点开始吃，三四个钟头都吃不罢？”“吃完了不是到老李家坐了一会儿，从他家出来时，老张没骑车我又送了他一趟。”

    “送到两点才送到家？”

    “从老李家出来时已经一点多了。”

    “一点多了，还有啥出来的必要。在下得行了。”

    “他们是叫在来着，可没你的指示，我不敢在啊。”

    “就你们四个人？”

    “还有老李老婆，老王女朋友。”

    “没别人了？”

    还有老王女朋友的女朋友。“

    她也和你们待到一点多？“

    “嗯。她老家是这儿的，人在外地工作。”

    “那是谁送她回的家”

    “老王？老王送女朋友，老张，他都是我送的，那可能是老李。”

    “什么叫可能。”

    “喝多了，忘了。你老问这干吗？下回不了还不行。睡吧睡吧，啊？”

    “让我来给你说个始终话，那个女的是你送的。这一送，大概送了八九十分钟。我打电话问老张了，他说你们十二点就散了。”

    “怕你不高兴就没敢说，到了还是生气了。因为顺路”

    “不要再编了，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刚离婚。“

    “这老张咋啥都和你说。”

    “老张什么都没说，你要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我们其实没干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

    “旋，不要把人想得那么”

    “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就那么叫你不放心？夫妻算是白做了。”风抱上被子也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了。

    风一出去，冷战便正式拉开维幕。

    咀嚼着他临走留下的话“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故事自己慢慢编吧。反正我问心无愧”旋大哭不止，有心也撤门比他更远的一走了之，望望窗外凌晨三四点黑黢黢的天，胆怯毕竟拉回了一点理智，却使她暗自懊恼尊严的丧失。

    实际上她根本没给老张打电话，是下午碰巧去邮局交费先看见一件熟悉手饰后认出的她，然后听见她接了个电话，无心中还闪出了他的名字，他才有点明白风刚请的假较往日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他没说有她，也没邀旋一起去，旋左思右想，全想在这是个问题上，果然他那么晚才回来，身上洒气和淡淡香水气温和着。而且自己不过多问了几句，他就几近于要大发雷霆了，假装天地无私，也许是心里有鬼，怕露出更多破绽，不得已高挂免战牌。谁知明天一觉醒来，他是不是会给她讲一个圆溜得无懈可击的纯洁无比的故事。

    他为什么不一五一十地把前后经过详细讲给她听，笼笼统统挤牙膏挤出的一言半语是那么的模棱两可，随时可以修饰一下自圆其说。一环扣一环，结出的一张网是用来遮盖什么的？

    2

    风是被一阵悦耳然后戛然而止的手机呤声惊醒的。醒了以后还直纳闷，我怎么睡沙发上了？大概是回来得太晚怕惊醒旋就睡这儿了。不对，我怎么记得好像和旋拌过嘴。真的是有了争吵之后到的这里？脑子还不灵光，风想不起更多的事，理不出那些细节在梦境或实境上的区别。

    昨晚真是没少喝洒，不过，清醒保持到了最后一刻，对于那个伤害过自己又被别人伤害了的女人，他是同情，但她远远不能与自己的妻子相提并论，他和她是晦涩，稚嫩的过去式，与旋是恩爱，幸福的现在时。对了，风一下想起咋晚，不，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的一些事，旋知道一起吃饭的人里有她，误会了，他头脑一发热就自个儿跑了出来。她一定还在生气，一边生气，一边胡思乱想。

    可是，他跑进卧室一看，什么都是整洁有序的，和任何一个白天一个样，唯独没有旋。他找遍所有可能留下纸条的地方，没得到支言片语的留言。看来，她是走了，八成一怒之下回了娘家。风不敢冒然打这个电话，怕岳父岳母听了闺女一面之辞先劈头盖脸对他一顿臭骂。还是等娘俩稍稍消气再说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风为了知道手机没电前是谁打来过电话，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备用电池和充电器。真奇了怪了，往常旋不是总像很顺手地找出电池或充电器给的他？怪只怪自己用罢东西从来没个后手，所以对它们的下落往往不甚了了，反正有人收拾，有人保管，有人安排。今儿个，这人走了，眼前便中留下乱麻了。

    终于，在几乎翻遍所有抽屉之后，他才在其实眼皮底下的茶几抽屉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最后打进的是一个生号，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就没回。应用旋的逻辑解释就是，他若有事找你会再给你打，不打的话，不是事无关紧要，就是你这个人无关紧要，或者你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人。

    旋呀，旋，你是什么时候走的，回忍受家还是会朋友去了？打个电话问问，关机，下意识地打下去，一直是关机。

    后来接到老婆最要好的闺中密友煞有介事打来的电话，说是找旋，问了没几句，风就感觉到这个电话是旋授意她打的，心里一阵窃喜：老婆终归放心我不下。嘿嘿，明天一定负荆请罪。

    这下倒好，媳妇不在家，没人管，可要自由地一塌糊涂了。他把沙发垫扔地上，盘腿坐上面看电视看得挺爽；自己下厨煮了一碗面，搁了好多辣椒，吃得挺爽；开开电脑打了会儿游戏，也玩得好爽，直到饿了才起身，其时天已经黑了，旋还没回来。一打手机，开机了，却无人接听，再打是因故无人接听，然后打，变为“您所拨叫的电话已关机”证明：老婆还在生气。

    电话打到这份上，风一下想开了。不是我没打电话，我打了她不接。这怪不得我；不是我不解释，我打算详细向她汇报情况，是她不给我机会，这就并不等于默认；也不能算我企图蒙混过关，是她在耍小性，我基本没什么大过错。结论：可以置之不理，至少暂时。

    他登时分外理直气壮，逍遥自在地坐在电脑跟前就是个上网。多好？不用听某个人对“网虫“的唠叨，也因此不用心痛地眼见一整片心情被吃喝拉撒睡撕扯得粉碎，徒叹“奈何祭何”

    半夜饿了，哪顾得营不营养的问题，又泡了袋方便面充饥，还舍不得浪费时间，一边吃面，一边上网，吃完之后将碗筷随意弃置一边，耳边全无对他乱丢乱弃的坏毛病的指责。轻而易举地，他又全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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