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出西边雨

刀并未伤及主要血管，住院没必要，是小雅逼着她住一天的。苏风也知道，小雅希望他及时了断，给家庭一个机会，也给汪小慈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苏雅和汪小慈认识这么多年，对她的游戏人间司空见惯，她还是第一次看她如此认真的对待一分感情，可这分感情恰恰危机她哥哥的婚姻。一面是她的最好的朋友，一面是她的亲人，她能做的，只是创造点机会，让事情往好里发展。而对于当事人来讲，生活就是这样的，有时候需要努力争取，有时候需要努力撤退。

    苏风到团里找来汪小慈的小提琴，提着去医院看她。

    汪小慈倦殆的躺着，她是那种平素也惹人爱怜的女子，这种时候更有让男人看了心动的说不出的魅力。她半闭着眼睛，妆残了，但依旧如流苏般漂亮。有些女人的妆残了，会如残花败柳一样让人厌恶，有些则不然，依然是残妆，就让人生出无限爱怜。汪小慈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她不愿意劳神想那么多，她只是半闭着眼睛。对于她来说，事情的发展，总是推动着她的，她不象陆白，她无法左右身边的人和事。

    苏风看了她也难免不心动，可是苏风毕竟是苏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风流潇洒的人，也是冷酷的，冷静的。也许说冷酷有点过分，但对于汪小慈来说，不是冷酷又是什么呢？在婚姻家庭面前，苏风倾向于放弃的是她。苏风还是轻轻的招呼她：“小慈”

    汪小慈身上打了个寒战，发着抖，睁开眼睛。她看看苏风，什么都没说。这让苏风心很难受。其实汪小慈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慈，你不应该这样！”苏风只有叹气了。他想，也许她是他最后一位女友了罢，他是真的不忍心伤害她。但他无法再说什么，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汪小慈赶快从这长可怕的情感历程中走出来。于她，于他，都有益无害。

    “我确实不应该这样！”汪小慈顺从的说。

    接下来，苏风和汪小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苏风看着她的样子，是真的不忍心再说什么话伤害她了。他只能轻轻说：“小慈，你要快点好起来，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况且，我们之间，也没有达到那个程度。也许我们的接触，是不明智的。”

    汪小慈想说点什么。但她头好晕，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就在这个时候，苏风拿她的琴为她拉了一支曲子。音乐一响，汪小慈就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汪小慈从来就不是笨嘴拙舌的女人，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真说不出什么伶俐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原因很简单，以前的她游戏人间，现在的她真的爱的不能自拔。

    苏风拉了几支曲子，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汪小慈看着他的背影，泪眼婆娑。直到苏风离开了她的病房不知多久，她才回忆起苏风的话，和话里的意思。汪小慈这样的女孩子是不轻易流眼泪的，这次她却真的哭了。汪小慈也有不甘心。汪小慈的不甘心，没有陆白那么重的尊严和责任感，她只是单纯的不想放弃什么。就象一个小孩子，被抢走了玩具，觉得好生气，也仅仅只是生气而已，至于能不能抢回来，怎么抢回来，想的不多，也想不了太多。

    苏风从医院出来，舒了一口气。某种意义上讲，他已经处理完了一个女人。他就回家等他妻子陆白了。

    他觉得有点对不起汪小慈，但只是有点，婚姻之外的爱情，双方都有责任，严格意义上讲，这样的双方，没有谁对的起谁谁对不起谁的说法，要真说对不起，可能最对不起的就是感情。苏风当然也觉得对不起陆白。后来再想想，也对不起自己。但他仍感激陆白这么多年对他的隐忍。他想：陆白是我夫人啊，我怎么能失去她呢！

    苏风就这样胡思乱想的等待陆白。

    很晚，陆白才回来。进门看没开灯，反而舒了口气，她以为没有人在家。及又看到苏风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她又楞了。她倒在沙发里，她太累了。苏风就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许久。

    “苏风，有什么事？”陆白首先打破沉默。她忍受不了苏风的不言不语，她害怕他再不说一句话，甚至不再出现在她生活里。她害怕他真的离开他。陆白表面上的坚强，无法掩饰她内心里的痛苦和脆弱。陆白也是一个女人啊！害怕苏风离开的惶恐，陪伴了她近十多年，自从她看到那个“润雨”的字条，就有了这样深重的危机感和紧张感。这种感觉对一个深爱着的女子来讲，是很苦很疼的。即便仅仅是坚持的爱下来，承担下来，也需要常人难以想象的勇气和毅力。女人的坚韧就在这里。

    “陆白，我们谈谈吧。”

    “好，谈吧。”

    “我和汪小慈，我们我们不象你想的那样。”

    “苏风！”陆白有点生气了。她可以容忍很多事情，但她不能容忍苏风对她的欺骗。

    “对不起，陆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想伤害你。”

    伤害已经造成了，这个男人却说不想伤害。陆白不动声色，虽然她内心忧伤、苦楚、怨怼、迷惘，但她仍是一个典雅而高贵的女人，她是永远不会主动提及苏风的女人的。并且，陆白的涵养也在与她的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象汪小慈这样的女人，一辈子也做不来。苏风在陆白的高贵从容面前，万分羞愧、手足无措。这样的情形到让陆白心疼了。女人在受伤害的时候可以表现异常的坚韧，但她见不得她心爱的男人受到痛苦的煎熬，尤其是这样的痛苦是她加给他的，无论原因是什么。她犹豫了几分钟，终于放下架子，决定帮助苏风，其实也是帮助这个家。

    “那我来问你，苏风，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她和小雅一届，毕业就到我们团。”

    “哦。”陆白恢复了她的不动声色，她已经出手相助，接下来就看苏风自己的了。

    “是的，好几年了，一直很普通的关系。她这个人有很多男朋友。后来忽然开始追求我，那个时候她的琴拉的进步相当快。我曾经带人去上海参加一次交流演出，从那个时候起发现她还不错。”苏风本想说她很出众，但说出口时，变成她还不错。“我们”在实质问题上，男人总是吞吞吐吐“我们的事情只是一时的”苏风想说相爱的，后来变成了“一时的情感冲动。陆白，我们只是意气用事。”苏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陆白到这个时候都没发作，苏风很欣慰。“我不想从道德上评判什么，陆白，我只是希望，这个小小的过失，不会危机家庭。陆白我明白这件事情给你的打击，但请相信我对你近二十年的真感情，也请相信这个近在手边的家。我很珍惜我们的感情和我们的家。我知道你也是陆白，你可以原谅我吗？”苏风显然费了好大劲，这句话有点不好说出口，不是因为要说谎，而是因为这个时候，这是苏风真实的感情，他忽然间报赧了。“我是爱你的，陆白。”

    苏风忽然想起他还不知道陆白是怎么体察到这件事情的，团里的人还都不知道！“陆白，你是怎么”

    “怎么知道的？”陆白抬起眼睛“女人的感觉，苏风。”

    “陆白，我很紧张，我现在似乎在经历一场战争。”苏风懂得豁出去的道理，他直接这样讲。“我希望赢，我知道你也希望我赢。我输了你我都会失望！”

    陆白没下到苏风会说这句话，大吃一惊，心上也疼开了，这就象一个伤口，之前苏风的话让陆白都可以不去碰触这伤口的痛，而这句话让她无法无视怆痛的存在。但她还是声色不动的坐着。她心里在想：这证明苏风不想失去我和这个家。虽然陆白伤心欲绝，但她只是伤心苏风，她并没把汪小慈看在眼里，他怕苏风真离她而去。听了这句话，她有一点大难不死的感觉。事情到了这一步，谁对谁错的问题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苏风说完了这段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谈些什么才好。

    而陆白，已经知道了结果。陆白现在考虑的是以后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苏风，面对她自己和面对她的婚姻。苏风这个时候是想不到这个问题的，他的心还在喘息，他还担着心呢。陆白是多聪明的女人！以前的事情无论她知道与否，都隐而不宣，而这件事情却摆开来说。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大家的体面可以保持，但怎么保持？这不是他认错她原谅这么简单的事情，生活是一条河，过了激流还有暗礁，没有险滩也有风浪。

    过了很久，苏风说：“陆白，对不起。”

    陆白看了看苏风，把自己的思想从遥远的地方拉回来，引用了美国小说爱情故事重点一句台词回答他：“爱，就是永远都用不着说对不起。”

    苏风很感动的望了陆白一眼，陆白垂着眼睛坐在那里的样子，让苏风顿生怜爱。他问陆白：“为什么？”他只是奇怪陆白的不记前嫌。但这句话又不知道该如何出口，只好就问一句为什么。

    陆白何其聪明，但她只是依旧低着头，说：“永远别问为什么吧！”然后就转过身去了，她心里想：“因为我爱你。可这种事对我来说何其不是奇耻大辱！苏风你要真是聪明人，这种事就不应该让两个女人有正面冲突，当妻子的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要做的漂亮些！”

    苏风心中悸动了一下。他没说什么，站起来，在屋里绕了一圈，然后开门出去。“陆白，我想出去走一走，对不起。”

    陆白什么都没说，听着门在苏风身后“嚓”的关上。她顿时觉得这世界一片凄凉，自己仿佛置身于广漠的荒原之中，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她的心被苏风带走了，她的心在她做姑娘时就被带走了，只剩下她的聪明来陪伴她，让她能尽力留住这个风一样的男人。此时此刻，陆白感觉心要疼，好象一个漂亮的花瓶，被打碎在地上，她耳畔似乎响起那清脆的响声。

    苏风走出家门，来到人迹很少的大街上。他知道此刻陆白一定仍在伤心，但他实在无法面对。他的家庭平衡已经被打破，现在苏风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如何恢复家庭的平衡关系。春意阑珊，夜里还是很冷的，苏风沐在春夜的风中。

    夜风并不凛冽，但也还料峭。苏风看着远出n大街霓虹灯闪烁，人声喧嚣，不觉间有种置身世外之感。他想自己确实也常置身事外吧。比如，他就常常把自己至于家庭之外。他并不放浪，也非随意拈花惹草之人，但家庭无法束缚他。他也不希望被任何东西约束。包括束缚他的心灵和身体。

    这么多年，陆白从未约束他，陆白只是尽力作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女人，她的确做到了。苏风想，陆白在台里差不多是最年轻的主任了，儿子有教育的象模象样，送到住宿中学读书，成绩优秀，她自己风度依然，神韵不减。难得的是她少女时代的那分善解人意和天真纯良一直未变。

    苏风不敢想象，如果婚前陆白就知道他的风流，会不会离他而去，正如苏风现在已经不敢想象他的生活中，失去陆白会成什么样子。苏风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把陆白当成自己的亲人，已经把陆白当成自己生活中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他害怕陆白离开他，他不能没有陆白。

    苏风想起他和陆白订婚后他的情人乔羽。乔羽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乔羽，陆白浑然不知。但他都差不多要决定解除婚约了。可终究没有这样做，因为乔羽太任性，也太疯狂。苏风知道这种任性的、疯狂的爱，只是三五天的事，可以爱一年、两年，但绝对爱不了一辈子。所以他毅然和乔羽分手，回到陆白身边。他认为陆白始终毫不知情。是的，苏风这个男人，无法想象陆白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陆白在这上的聪明，是苏风想都想不到的。陆白的聪明，是高过苏风几酬的。

    苏风又想起婚后遇到的潘婉婷。潘婉婷小苏风五岁，是有夫之妇。婉婷是个女高音，苏风和她在一次音乐会上相识。他们的交往非常罗曼蒂克。苏风那段时间经常“出差”其实是去上海和婉婷相会。可是最后，无可如何的，苏风还是决定和婉婷分手。虽然他知道，只要自己提出，那么婉婷一定会离婚响应。苏风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这么做，他们俩确实也很相爱。但他爱不了多长时间。他觉得没离，是对的。苏风的潜意识中，还是认为陆白要比潘婉婷高贵的。苏风这样一类的男人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情人，当对妻子却有一条永恒的要求——她要高贵。在感情和个人操守上，陆白的贤良与坚贞，是让苏风钦敬的。同时，隐而不宣的是对其他女人的蔑视，这种蔑视和爱并行不悖，但始终存在。男人就是这样，他可以在某种价值观的作用下认为他的情人不高贵，却不妨碍他去爱去争取去珍惜。而女人则不会这样。女人面对感情，要单纯和清澈的多的多。直到苏风遇到汪小慈，他才有了新的认识。汪小慈有一种全新的，不同寻常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颠覆了苏风多少年来的观念。苏风被汪小慈吸引的同时，也不知到如何来面对这样的一套观念。

    可是不要认为苏风是爱情骗子，他确实是真心的在爱人和被爱的，苏风就是个风流的人。这是他的天性。他不恶毒，不阴险，不暗藏奸诈，他不伪装，不虚荣，不患得患失，他就是时常会在感情上超出他做丈夫的轨道，而已。他是真诚的去爱和被爱的，他没想伤害谁。他只不过，有点情不自禁。当然，可以说他缺乏责任感，也可以说他道德不健全，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类人。

    汪小慈，苏风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个爱上他的女人了。之前的种种，苏风都以为陆白不知情，所以他们的家庭才能平衡而稳固的存在。而这一次，苏风笨蛋到让陆白体察出汪小慈了。

    苏风狠狠的踱了一步。他想如果陆白没听那个电话，也许事情不会如此激烈，虽然陆白早有觉察，但那个电话就是导火线，让这件事达到现在这中不得不说，不得不一起面对的程度。

    苏风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着，他希望找到一个支点，重新恢复家庭的平衡。虽然陆白并没有再多一句激烈的争吵，但苏风实在不愿意再多一分钟这样僵持的时间了。他要做点什么。在这种时候，沉默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

    陆白说的话在他耳畔回响着，他从心底里感激这个善良天真的女人，这个伴随他多年的女人，这个为他牺牲的女人。苏风想着：陆白说她已经体察出了汪小慈，但如果不是那个电话，一切都不会如此明火般耀人眼，这个问题现在无法视而不见。如果没有这件事，陆白一个这么有涵养有风度的高贵女人，是会让苏风聪明的处理好这件事情的。汪小慈啊汪小慈，你为什么偏要打那个电话？！苏风啊苏风，你为什么不能在小事上谨言慎行？！

    谨言慎性！就因为太大意，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在苏风此刻的心中，家是第一位的，家庭的平衡是第一位的，而汪小慈的位置，不知不觉中已经下降了。当他蓦的发现身边还有另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汪小慈的时候，他好象被吓了一跳。他无奈的摇摇头，心里依然疼痛。苏风也是爱汪小慈的，或者说，也是曾经爱汪小慈的。

    在这样的事情中，汪小慈不受保护。妻子才有资格受到保护。苏风明白，正如所有的在婚姻中男人们都明白的那样。苏风没有气力再去保护汪小慈，汪小慈这样的角色，注定她需要自己保护自己。而汪小慈能自己保护自己吗？这个苏风没有条件去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