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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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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省纪委的办案人员是悄悄进入临紫的。他们连城里的宾馆都没住,住进了城外一家单位办的小招待所。先暗地里找了孙麻子和雷远鸣几个人,摸了一下底,却并没有掌握多少实质性的东西,于是晚上就去了江永年的家,想从他那里打开缺口。

    恰好江永年不在家,办案人员让江永年的老婆给他打电话,尽快把他找回来。江永年的老婆就拿起电话要拨号子,拨到一半,觉得来人有点不对头,就停下问他们是哪里来的。其中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答道:“是来跟酒厂谈销售的客户,要立即跟江厂长见一面。”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江永年老婆告诉江永年,有几个人在家里等着,要他快点回来。江永年正在酒席上陪一位外地来的客商,便很不耐烦地问道:“他们是些什么人?我正忙着呢。”他老婆说:“是外地来谈销售的。”

    江永年想,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吧?我这里正在谈一批生意,又有一批生意送上了门。但江永年立即又警觉起来,一般来洽谈销售或别的什么项目的人,总会提前通报一声,到厂里来找,不可能突然闯到你家里去的。他于是嘱咐老婆,要客人稍等一会儿,他很快就回去。

    放下电话,江永年就问身边一起陪客的销售科长,最近有没有人要到临紫来谈销售?销售科长摇摇头说:“除了桌上这批,并没有别的客人。”江永年心里就犯了嘀咕,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于是端杯敬过桌上的客人,装着要上厕所的样子,说声对不起,悄悄跑出了餐厅。他得给高志强打个电话,问他听到什么风声没有。不想高志强的手机老占线,江永年一直没能打进去。没办法,只得拨了丛林的号子,要她来一下。

    丛林很快就打个的来了,江永年把她拉到隐蔽处,心急如焚地对她说:“如果我有什么情况,你要设法跟高书记取得联系。”丛林笑道:“你不是好好的吗?会有什么情况?”江永年说:“有人去了我家,还不清楚来者何人。”丛林说:“你怎么成了惊弓之鸟?你没做什么亏心事吧?”

    见事已至此,江永年只得把他送高志强别墅的事,简单跟丛林说了说。丛林说:“谁叫你拍马屁拍得过了头?”江永年说:“你别挖苦我好不好?”转着脑袋,看看周围,从身上掏出一本存折,交给丛林,说:“关键时候用得着。”同时把密码也告诉了她。

    江永年没有估计错,他送走客人后,回到家里,那两个等待他多时的所谓客户,根本就没跟他谈什么销售,说声跟他们走一趟,把他带出门,上了一辆的士。

    而此时高志强对发生在他身边的这些事情还浑然无知。这段时间他全部的心事都放在了紫黎公路上,江永年给他打电话时,他的手机之所以老占线,是因为正在跟毕云天通话。这个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毕云天把他在北京活动的情况做了具体汇报,并告诉高志强,他明天就带着人离开北京,到临紫来考察紫黎公路。高志强很高兴,说他晚上就出发赶往省城,明天到机场去接他们。

    原来那天毕云天在宾馆里跟他那伙同学接上头后,他们见毕云天又是宴请又是红包的,知道他一定有事,过后便陆续到行政学院来看望过毕云天几回,要他有屁就放,有话就说。毕云天于是兜了底,拜托几位老同学给想想办法。

    这天毕云天刚从大礼堂听完报告回到宿舍里,装笔记本的包都还提在手上,手机就响了。一看号码,是北京的手机,毕云天就笑了笑,心想好消息来了。按下ok键,手机里立即喊道:“是云天吧?我是胡大洋。”毕云天说:“你手机上的号子已经告诉我,你就是胡大洋。”胡大洋说:“你住在哪个位置?我现在已经到了行政学院门口。”毕云天说:“那你等着,我去门口接你。”

    跟胡大洋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叫曾国安的同学,大学时他们三人是同寝室最铁的哥们。胡大洋见房间里放着两张床,就问:“还有谁跟你住在一起?”毕云天说:“是一个学员,一个男学员。”胡大洋说:“你还想给你安排一个女学员是吧?这可是中央行政学院。”毕云天说:“是一个姓谢的学员,人家是京城一家报纸的社长兼书记,每天自己开车来听课,只到宿舍里打了一转就再没来过。”

    曾国安则在房里转了转,说:“这房间宽敞明亮,还带卫生间,你们哪是来学习,是来疗养的吧?”胡大洋说:“你有意见,你来呆上一段嘛。”曾国安说:“我还没这资格。”

    这之间,毕云天已给两人各拿了一瓶矿泉水,说:“你们尝尝,这是我们那里生产的,就叫临紫牌。”胡大洋说:“北京什么矿泉水没有?你还自带?”曾国安说:“人家是南水北调嘛。”胡大洋说:“南水北调可是十五规划的重点工程。”毕云天说:“我这是给临紫做做宣传,你们以后介绍老板到我们那里去投资,那就是对我的最大抬举了。”

    又不着边际地说了些别的,毕云天故意说:“你们都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看我了?”胡大洋说:“你不欢迎?不欢迎我们现在就走。”曾国安说:“你别气他,他等我们恐怕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毕云天说:“还是国安善解人意。”胡大洋说:“那天你又是请吃请喝,又是给红包,我就知道了你的意图。”曾国安说:“我们也是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软,如果不给你办点事吧,心里又不得安宁。”

    这话毕云天听着很舒服,笑道:“看来我那糖衣炮弹还真发挥了威力?”然后打开手提箱,拿出一个文件袋,双手递给胡大洋。胡大洋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只稍稍瞟了瞟,就扔到了曾国安的手上,说:“国安哪,你是交通部的处长,这事不正归你管吗?”

    曾国安在文件上多看了几眼,然后说:“云天呀,你怎么不早打招呼?你这个项目拿到我这里来虽然不算什么大项目,但十五规划的盘子已经基本确定,投资去向也有了方案,我现在还没把握能否塞得进去。”毕云天说:“原来你不是留校了么?我是前次相聚时才知道你去了交通部的,要不我早就找你了。”

    胡大洋在曾国安肩上一拍,说:“你跟云天打什么官腔?盘子不是还没下达么?宪法都是可以修改的,你们的盘子难道修改不得?”毕云天说:“是呀,据我所知,上面定盘子要以下面报上来的情况作依据的,省里的规划不都还没有上报么?”曾国安说:“那只是走走过场而已,省里的规划仅仅只起参考作用,没报上来前,我们的方案就基本敲定了。”胡大洋说:“国安哪,你如果成心帮云天一把,就别说这些废话了。”

    毕云天倒是能理解,说:“国安当然有他的难处。”胡大洋说:“有何难处?现在正搞西部开发,临紫虽然不属于西部范围,却处在东西部结合处,扩建紫黎公路有不可忽略的价值。”还说:“这样吧,我去组织几位权威,到临紫实地论证一下,回来国安再拿着报告去找你们的分管领导。”曾国安说:“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应该说,事情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最理想的了。但毕云天心里还是不踏实,晚上又给胡大洋打了一个电话。胡大洋说:“你急什么急?你还不知道曾国安那小子,他向来说话都留有余地。”毕云天说:“我是说如果难度太大,也不好太麻烦你们。”胡大洋说:“扩建一条两三百公里的高等级公路,在你临紫是件大事,拿到北京来算个鸟?我还告诉你,交通部一位副部长就是我读研时的师兄,曾国安从大学调到部里去,还是我向他推荐的。”

    得了胡大洋这句话,毕云天才算稳了心。

    放下电话,心里正高兴着,有人敲响了房门。还以为是班上的学员,等到打开门,毕云天不觉得就愣了一下。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漂亮迷人的女孩,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水汪汪的,跟毕云天心上的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毕云天不免怦然心动,说:“梅雨,怎么是你?你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梅雨说:“我又不是林妹妹。”毕云天说:“我左看右看,你是越来越靓丽了,比林妹妹还要动人三分啰。”梅雨说:“毕书记,哦不,毕市长也变得开心起来了,您可比当年在宁阳时随和多了,那时您的面孔总是板着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你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可如今你成了大明星了,还来这里看我,我能不开心吗?”说着,毕云天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打开来,双手递到梅雨的手上。梅雨不知何意,说:“您要干什么?”毕云天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说:“请大明星给我签个大名,做做纪念吧。”梅雨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卟哧笑了,挥手在本子上一拍,说:“好哇,您当市长的也耍起人来了。”

    说笑了一会儿,梅雨才告诉毕云天,她是来京参加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的,一个月前就在北京参加了初赛,入围后回省里休整了一阵,前几天还回了一趟梅村,村长告诉她毕市长在中央行政学院学习,所以她一到北京,就找到这里来了。毕云天说:“梅村长也跟我提到你,说你每年都要给村小寄赠两三万元的款子。”

    梅雨的目光就从毕云天的脸上移开了,望着墙上说:“我对不起村小,也对不起毕市长您哪,只好用这种方式来减轻我心里的内疚。”毕云天说:“快别这么说,你对村小的贡献还小吗?”梅雨说:“我这次来,就是请求您的原谅的。”

    梅雨走时,毕云天执意送她到门口。梅雨告诉他,她要在北京呆好一阵子,还会抽空来看望他的。毕云天从身上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欢迎你经常来玩。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力而为的。”梅雨点点头,扬手说声再见,这才钻进停在一旁的的士走了。

    两天后又是周末。毕云天夹了公文包,准备到图书馆去查几个有关公路建设方面的资料。就要进图书馆大门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揿下ok,对方只喂了一声,毕云天就听出来了,那是梅雨。梅雨说:“毕市长今天星期六,您没课吧?”毕云天说:“你有事吗?”梅雨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您能出来,我就在颐和园门口等您。”

    毕云天就放弃了上图书馆的打算,匆匆赶到颐和园。梅雨已经等在那里了。这天她打扮得素雅而得体,给人一种清沌如水的感觉。毕云天的心头就动了动,心里暗想,这样风情万种的姑娘,恐怕也只有梅村那样的山水才养育得出。

    走拢来后,毕云天问道:“有什么事吗?”梅雨说:“非得有什么事才可出来么?”毕云天想想也是。在临紫时常常忙得屁股冒烟,到了北京难道还要把心头的弦绷得紧紧的不成,我这不是太贱了点么?于是说:“没事更好,今天好好陪你玩玩。”

    这天两人都玩得很开心。也没到别的地方去,就在颐和园里转,把颐和园的每个角角落落都走到了。毕云天买了一台照像机,给梅雨拍了两筒胶卷。

    梅雨还天真地让毕云天猜字谜,她说:“一加一,您猜是个什么字?”毕云天说:“我猜不着。”梅雨说:“那一减一呢?”毕云天说:“还是我让你猜一个吧,一点一横长,一撇走汉阳。”梅雨说:“您也太小看我了,拿这么简单的字谜给我猜。”毕云天说:“你不是也小看我吗?一加一是个王字,一减一是个三字,这谁猜不着?”

    “那我说难的。”梅雨说:“一勾一勾一勾,一点一点一点,一撇一捺,一撇一撇一撇。”

    毕云天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而且是真的没想出来。梅雨就说:“怎么样?不好猜吧?”毕云天说:“还真猜不出来。是什么字?”梅雨说:“不告诉您。”毕云天说:“你告诉我,给你买话梅吃。”梅雨说:“好啊,快去买。”

    毕云天买来了话梅,梅雨伸手去拿,他手一缩藏到身后,说:“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字呢。”梅雨说:“是个参字,参加的参。”毕云天这才明白过来,是个繁体的参字,于是把话梅给了梅雨。得了好处,梅雨更来劲了,又说:“再让您猜一个。”毕云天说:“如果我猜着了,那你得请客。”梅雨说:“那当然。猜不着,您还得再请客。”毕云天表示同意。

    梅雨就说:“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

    毕云天叫苦不迭,心想哪里去找这样的字?只得给梅雨买可乐,不过这回他也顺便请了自己一瓶。梅雨喝了一口可乐,才告诉他:“是个亚洲的亚,也是繁体字。”毕云天说:“我从娘肚子里生下来就是认简化字,你再说繁体字,我抗议,我拒猜。”梅雨说:“那就说简化字,一横一横一横一竖,一竖一横一横一横。”

    “是简化字吧?如果是简化字――”毕云天说“我猜出来了,是个非字。”梅雨点点头说:“对的。再让您猜一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毕云天不满了,说:“你今天怎么不是横,就是竖,这汉字除了横竖就没别的笔划了?”梅雨说:“您只说猜不猜得着。”

    毕云天想了一阵,摇摇头说:“我看样子是横竖猜不着了。”梅雨说:“还说个您猜吧,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毕云天说:“刚才你不是说了一遍了吗?”梅雨说:“刚才说的是一个字,现在说的是另一个字。”毕云天说:“两个字都是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梅雨说:“不错,一个谜面两个谜底,您猜出来重重有奖。”毕云天说:“那奖什么?”

    梅雨伸着一个指头说:“奖一个最有意义的东西,比如一个吻。”

    说完,梅雨才意识到说到了歪处,脸上腾地一下红了。毕云天心头也热了一下,望望梅雨,又望望远处,如血的夕阳正向西边滑去。

    就这么开心地玩到很晚,两人都觉得饿了,才走出颐和园,找地方吃了顿麦当劳。临别时,梅雨说:“您可别忘了,您还欠我两个字谜。”毕云天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是忘不了的,回去就查字典。”

    这天晚上,毕云天好久都不能入睡。他的心头好像长了一畦青草,那青草在细细的风中摇曳着,铺成一道茂盛的充满幻觉的风景,有两个长着桃花眼的女人从这道风景中走了过来,时分时合,时近时远,让毕云天割舍不了。

    34、两天后,那两筒胶卷就被毕云天拿到行政学院附近一家照相馆里洗印出来了。毕云天只照了三四张,其余都是梅雨的照片。梅雨本来就天生丽质,那天又玩得开心,照片上的她便平添了一层风采。望着照片上风姿绰约的美丽姑娘,毕云天总觉得那不是梅雨,而是那个叫梅丽臣的女人。

    毕云天对着照片痴了好一会儿,打开手机,去揿梅雨手机的号码,想叫她过来拿照片,又好见见她。可揿到一半,虚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是那个开着车来听课,而很少到房间里来的谢社长。毕云天就合上手机,回头跟谢社长打招呼道:“老谢,今天不走啦?是不是留下来陪我一晚?”谢社长说:“来看看你,有缘做了室友,却天天在外瞎忙,也没时间跟你处一会儿,今天正好有点空。”

    说着,谢社长发现摊在桌上的相片,过去瞧了瞧,说:“这不是颐和园里照的吗?你夫人好年轻,好漂亮哟。”毕云天一听这话,有点不自在,否认道:“不不,我哪里还有这样年轻的夫人?我那夫人早就是明日黄花了。”谢社长说:“不是夫人是什么?”

    毕云天正要解释,谢社长忙作顿悟状道:“哦,我知道了,知道了。”又说:“现在她在哪里?叫来给我开开眼界嘛。”毕云天说:“看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是我的一个小老乡,这次到北京来参加青年歌手电视总决赛,拉我上颐和园陪她照了一天相。”

    这谢社长也是个热心人,听说是来参加歌手总决赛的,就说:“原来如此。据我所知,这次大赛前后搞了快半年了,从各省市的选拔赛到北京的初赛,竞争异常激烈,全国各地的媒体都炒得沸沸扬扬的,你那小老乡能进入决赛,已经相当不错了。”毕云天说:“是吗?这些我可是一无所知,平时看电视,也只看新闻和体育节目。”

    谢社长略有所思道:“不过决赛要想战胜对手,将更加不易。不知你那小老乡有没有把握?”毕云天说:“我可没过问过。”谢社长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跟我说说,她到底是不是你的那个?”毕云天说:“那个是什么呀?”

    “你别在我面前装痴。”谢社长说“这样全国性的比赛,对一个歌来说,可是大事了。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总决赛的首席评委就住在我楼下,我们还有点往来,我曾让我的报纸给他登过长篇报道。如果你想让你的小老乡这次取得好名次,我可以给你引见引见。”

    毕云天当然不会拿鸡毛当令箭,能说会道的人他见得多了,何况这是在北京。在毕云天的印象中,北京人京腔京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做起来却往往是另外一回事。不想这谢社长还挺认真的,临去时,人已经到了门边,又掉过头对毕云天说:“我忘告诉你了,那评委姓宗,是音乐学院的大牌教授。宗教授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点民间的古灯。你们南方破庙多,随便在哪尊佛前弄一盏点灯草的古灯带过来,保你这位小老乡这次不是一等奖就是二等奖。”

    毕云天笑笑,不置可否,把谢社长送出门外。

    第二天梅雨过来拿照片,一见照得那么好,就一蹦三尺高,叫道:“真看不出来,我以为您就知道当市长,不想您的摄影水平这么好。”毕云天说:“你觉得好,下次再给你照两卷。”梅雨偏着头说:“真的?”毕云天说:“当然是真的。”梅雨说:“那好,先拉勾。”伸出葱一样的小指,勾住毕云天。

    陡然间,毕云天身上就生出一种触电的感觉,脸上也洇上一层红晕,好像他活了快四十年了,还从没接触过女人似的。梅雨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羞羞地抽回手指,忙把头低了下去。

    这天晚餐是在行政学院旁边的一个小餐馆里吃的。梅雨执意要请毕云天,感谢他给自己照了这么好的照片。毕云天说:“我可从没吃过软饭。”梅雨说:“一个男人有软饭可吃,说明他有魅力。”

    两人边喝边聊,时间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毕云天想起谢社长说的宗教授,就问梅雨:“据说你们的大奖赛上有一个姓宗的首席评委,是不?”梅雨就睁大了眼睛说:“您是怎么知道的?”毕云天说:“你们初赛时,他不是坐在评委席上么?”梅雨说:“是呀是呀,那老头可刁了,他每次给人打的分都很低,而且他又是第一个亮分,其他的评委大部分是他的学生或助手,打分时都要先看看他是怎么打,以他打的分数为参考。”

    毕云天暗觉好笑,因为他根本没看过梅雨他们的初赛,这是瞎懵,竟然给懵对了。

    毕云天说:“要不要我给你去他那里疏通疏通?”梅雨说:“算了吧,您以为北京是临紫,您当市长的咳一声,人家眼睛就要眨几眨?据说这个宗教授特原则,好多参赛选手拉关系,找门子,想跟他说句话都说不上。”毕云天说:“还有这么厉害?”

    饭后送走梅雨,毕云天刚回宿舍,胡大洋就追着屁股跟进了屋。胡大洋说:“到临紫考察的人,我已给你找好了,共四人,国家计委两个,交通部两个。”毕云天说:“你和曾国安也一起去吧?”胡大洋说:“交通部两人中就有一个是曾国安。我本来也是很想去的,无奈手头一件棘手事拖着,近两个月是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了。我去不去一个样,反正有曾国安在。而且四个人下去,都是计委和交通部的主要领导点了头的,说话算得了数。”

    毕云天想,这胡大洋还没白在国务院呆,能办事。就问道:“什么时候动身?”胡大洋说:“这由你来定。我看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后来曾国安也给毕云天打来了电话,两人就在电话里初定下周起程。然后毕云天通知秘书小陈,要他到行政学院来一下。小陈很快就到了,毕云天交代他,订六张下周的机票,再跟何卫国联系上,要他派一部丰田面包到省城接人。

    刚好高志强给毕云天来了电话,毕云天就把北京的情况做了汇报。高志强表示他也到机场去接他们。毕云天说:“有您高书记出面,这事一定能成。”高志强说:“我只是给你敲敲边鼓,还得靠你多操心。”

    这天是星期一,毕云天到班上去请假。他们这个班学员特殊,老师管得不是太紧,所以毕云天递上假条,老师二话没说就准了假。

    请完假刚回到宿舍,胡大洋的车就开来了,曾国安四人已经候在车上。然后直奔机场,然后检票登机,然后北京城就到了屁股下面,然后黄河和长江也到了屁股下面。

    下了飞机,高志强和何卫国早等在机场门口了。毕云天将两位介绍给北京的客人,大家上了车。高志强让小罗把自己的车开走,也上了丰田,跟大家一起往临紫方向奔。车过临紫市区也没停留,直接上了去宁阳的路。

    毕云天指着前面的毛马路,对前仰后合的客人说:“喏,这就是我要请大家来考察的紫黎公路。”曾国安说:“你不是成心要整我们,才不走好路,走这条毛路吧?”高志强说:“刚才我们走的那条国道往南边去了,自市区往西,我们临紫七县一区就这一条毛路可走了。”何卫国这时也说:“是呀,说起来还难以让人置信,临紫过去是一个地区,八十年代后期地市合并,市委市政府班子里分成地派和市派,两派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今天往北京告状,明天上省里举报,斗了十来年,也没谁想起要把这条五十年代初期用锄头挖出来的路再修一修,错过了好多发展的机遇。”

    高志强止住何卫国:“何老板你别尽现临紫的丑了。”何卫国说:“我不说了,不说了,家丑不可外扬。不过我是心里急呀,临紫市的交通这个样子,想做点事也做不了。”

    毕云天就对客人说:“何老板是个有事业心的人,他开发的临紫牌矿泉水,销路好得很哩。”曾国安闻言,说:“你带到北京的矿泉水,就是何老板开发的?”毕云天说:“对了,就是他的厂子生产的。他还准备引进资金,在西边几个县办几个分厂,那边的水可优质呢。只是现在经济环境不够,不好寻找合作伙伴。”

    几个人说着话,仿佛都忘掉了道路的坎坷,不觉得就到了宁阳。也不惊动县委和政府,一切就由何卫国一手安排。自然少不了吃喝玩乐那一套,招呼得北京的客人个个心满意足,都说:“如今宫庭生活民间化,到处都是声色犬马,我们在北京没时间没机会享受的,到临紫来给补上了。”

    这几天的行动,除了毕云天和高志强,不让临紫其他任何人知道,自然省去了许多应酬和麻烦。他俩可是看准了的,北京这四个人中,两个处长,两个工程师,都是知识分子出身,性喜自在随意,不好繁文缛节,不像一般的官场中人,喜欢那套前呼后拥惊天动地的排场。毕云天对他们说:“这里天高皇帝远,你们也难得来一趟,该放松时就放松,有高书记和我毕某人在一旁,不要有什么顾忌。”大家就说:“客随主便,到了临紫地界,我们也只有任高书记和毕市长摆布了。”

    “那好,这几天我和云天就好好摆布摆布你们。”高志强笑道。

    第一天游湖。说是湖,其实是一座水库。当年毕云天在宁阳做书记,最大的功劳就是在离县城五里处建了一座大型水电站,解决了全县的生活和工业两方面的用电。电站上面的拦河坝高达110多米,水库的水面宽阔,无数高耸的山峰都成了一个个小岛,于是宁阳就把这个水库叫做千岛湖。

    几个人往湖边一站,望着这青山环抱之中的大湖,望着青青湖水中的蓝天丽日和千山倒影,无不感慨系之,说走了那么多的地方,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山,这么好的水。说可惜养在深闺人未识,要是外人知道了,还不蜂拥而至?高志强在一旁说:“这可是毕市长的功劳,当年他为了修这个电站,是脱了几层皮的。”大家就夸毕云天说:“毕市长大手笔,大手笔。”毕云天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大家下湖吧。”

    为了游得尽兴,他们没坐快艇,而是上了一艘机帆船,叫船老板放慢速度,让船在小岛间悠悠穿行。绿色的山在目中游移,绿色的水在身旁荡漾,绿色的山风在耳边细语,人也就被绿醺醉了,忘了身在何处。山头的太阳渐渐高远了,水面起了一层烟岚,给人似梦似幻之感。有人就忍不住站到船头,对着空旷的湖面喝喝喝大吼数声。一旁的何卫国还打开相机,对着大家拍起来。

    曾国安生在长江边,是水里泡大的,见水就爱,向几位发出建议说:“这样的好水,到哪里去寻?不去水里泡一阵,岂不冤枉?”大家都说好,要曾国安带头。曾国安也就脱了衣服,只留一条小裤衩,站到了船边,欲往水里蹦。有人就说:“这里又没有异性,你还留着那块遮羞布干嘛?”曾国安说:“你们以为我不敢?”也是一时性起,就把裤衩从腰上蜕下,赤条条钻入水中。

    见状,另外两位客人也忍不住了,相继跳进水里。不过这两位没有曾国安那么放肆,身上还是有所保留的。

    接着高志强和毕云天也入了水。高志强大学时曾得过全校游泳冠军,见客人们玩得尽兴,自然也要凑凑热闹。毕云天自小与紫水为伍,水性不错。他两个到这湖上来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可脱光衣服下水,这还是第一次。平时陪客人来,他们都是以地方官员身份出现的,当然不会这么放得开,更何况一个个都道貌岸然的,谁也不会有这种豪气。今天可不同,用不着区分上级和下级,两人没必要端着书记市长的架子。而各位都是性情中人,跟客人一起下水游泳,也是工作方法嘛。

    在水里混了十几分钟,几个人都有些倦了,便纷纷上船。一位姓程的工程师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们知道我在水里一个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大家就问:“是什么?”他说:“就是想死在这里。”大家说:“那你怎么没死?”他说:“高书记和毕市长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呀。”

    曾国安也说:“你们知道我在水里做了些什么吗?”有人说:“你呛了几口水。”

    “你们说对了一半,我一到水里,见这水这么干净细腻,就忍不住喝了两大口。我想要是天天能喝到这样的水,一定会长命百岁。”曾国安诡谲地说“我怕你们也会有我这样的想法,就在水里撒了一泡尿,叫你们喝点尿进去,补补身子。”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都说:“曾国安同志,你像个中央领导吗?跟到地方上来污染环境。罚你五百元排污费,交给临紫地方政府。”

    机帆船继续在水上漂着。

    也许是这景色太迷人了,众人沉浸于水光山色,一时竟没有谁再吱声。毕云天就提议,这样的好山好水好心情,大家应该来点节目什么的,以助助兴。有人就响应说:“毕市长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不知来什么节目好。”毕云天说:“什么节目都行,唱歌诗朗诵说笑话都行。”曾国安说:“那毕市长带个头,我们后面跟着上。”高志强说:“不行,应该从中央到地方,北京来的领导先表演,我们地方跟着学。”

    推让了一会儿,国家计委一位处长先上。北京人没几个不会唱京剧的,处长唱道:“几天来摸敌情收获不小,细分析把作战计划反复推敲。”大家就笑道:“我们以为处长你是来调查黎紫公路情况的,原来你是摸敌情来了。”

    笑过之后,交通部的程工程师表演口哨。程工程师吹的是一段古调,吹得又响亮又凄美。在场的都是读书人,熟悉这个调子的词,词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该曾国安了。曾国安说他五音不全,又不会别的节目,就免了。大家哪里肯干?说:“不表演节目,就表演脱衣舞,反正你刚才已脱了一回。”没办法,曾国安说:“我就背一首唐代诗人韦应物的诗吧。”大家觉得背唐诗也行,就让他背。他就背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毕云天就笑道:“国安你色情,给我们背起艳诗来了。”曾国安说:“你别胡说,唐朝人怎么会写艳诗?”一旁的高志强说:“唐朝人却不写艳诗了?唐朝人也是饮食男女嘛,何况那是中国历史上最开放的时代。”毕云天说:“那当然。你们看国安刚才背的这首诗,实际上将男女艳事的全过程都写了出来,每一句都是有所指的。”

    大家想想,觉得也是,都会心地笑了。

    轮到了毕云天,他也不推辞,说:“国安背的是唐诗,那是阳春白雪,我给大家念一首山歌,属下里巴人。这首山歌是我在宁阳做书记时,在乡下亲耳听到的,曰:昨夜一梦梦得长,梦见和妹睡一床,被子盖郎郎盖妹,席子垫妹妹垫郎。”

    毕云天念完,大家就骂他下流。毕云天说:“这可是民间文学,既形象生动,又贴近生活。”大家就笑道:“你那也太贴近了点。”

    最后该高志强了。反正躲是躲不脱的,高志强就说:“我是学哲学的,给你们讲点辩证法吧。”大家说:“什么年代了,还哲学,还辩证法,我们不爱听。”高志强说:“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哪里没充满了辩证法?你们还真得懂一点。比如当领导的,就非得懂点辩证法不可。”大家也拿高志强没法,只好说:“那你说吧,只要不说得我们打瞌睡就行了。”

    “这是一个领导和他的四个秘书关于辩证法的对话。”高志强说“有一天领导正好有空,就在办公室里跟他的四个秘书谈心。领导说,唯物辩证法的根本规律是对立统一规律,我就是因为讲究对立统一规律,才当上领导的。你们跟随了我多年,我处处言传身教,你们多少也该有些进步了吧,那我现在就考考你们。秘书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认真望着领导。领导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有大就有小,有多就有少,这就是对立统一规律,今天我就拿大小多少四个字考你们。为了使秘书们尽快领会意图,领导打算现身说法,对他们说,我为什么能够当上领导?就是因为我很好地掌握了这四个字的辩证关系。说到这里,领导指指自己的眼睛,摸摸自己的耳朵,说,你们看清楚了,我两边的耳朵大,前面的眼睛小,上级的脸色看得多,群众的呼声听得少。秘书们一听,觉得领导这四个字确实对立统一得非常好,纷纷鼓起掌来。领导说,现在该你们了,谁来?”

    说到这里,高志强故意停了停,见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知道达到了初步效果,这才继续说道:“领导的文字秘书是笔杆子,灵感来得较快,他说,我没什么特长,就知道给领导搜搜情况,写写材料,你们看我手里这笔,上头的笔帽大,下头的笔尖小,假成绩写得多,真情况记得少。领导同意,说,好,这样的秘书要多用。机要秘书见文字秘书得了表扬,也站出来说,我管的是单位的公章,下面的坨坨大,上面的把把小,领导私事办得多,单位公事办得少。领导满意,说,很好,这样的秘书要常用。生活秘书时刻不离领导左右,天天给领导提公文包,他于是把桌上领导的公文包提到手上掂了掂,说,这公文包嘛,里面的肚子大,外面的口子小,红包装得多,公文放得少。领导高兴,说,极好,这样的秘书要敢用。”

    说了三个秘书,高志强又卖关子,刹住了。大家知道好戏都在后头,催促道:“高书记,还有一个秘书到哪里去了,快给我们请出来。”高志强笑笑,说:“最后便是领导的贴身女秘书了。女秘书工作方面没什么特长,但她丰满性感,魅力飞扬,是领导百里挑一,从下属女职工里选调到身边的。女秘书于是昂首挺胸,站到领导和其他三个秘书面前,根据领导大小多少的哲学命题,自豪地说,我上面的奶子大,下面的眼眼小,领导用得多,丈夫用得少。领导激动不已,鼻血都快流出来了,大声说道,好,非常好!这样的秘书不仅要多用,常用,敢用,而且要重用,重重地用!”

    高志强说完,大家笑得东倒西歪一个,都说:“高书记是不是也有四个这样的秘书?”

    这样又说又笑的,一上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其时机帆船停到一处山边,大家纷纷下船,准备到山顶人家去吃顿农家饭。湖中的山已经不是很高,但上得山顶,回头下望,脚下的湖水竟然平静如镜,又是一番景象。

    农家饭其实简单,就是白米饭,外加山芋、竹笋、蕨菜、火醺腊肉之类,都是些农家里常见的饭菜。可客人却一个个交口称赞,说:“这些饭菜多么可口,怎么城里那些大肴名菜,却一点味道都吃不出来呢?”高志强说:“要说呀,这些饭菜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一个字就说透了,那就是真。”

    大家不太明白,高志强说:“这个地方,大米不是城里的抛光米,都是农家自种的,气候不冷不热,稻子在田里种的时间长,味道好。猪是吃野菜长大的,没吃半粒带激素的饲料,猪肉是原计原味的。菜是野生和半野生的,没有农药化肥的污染,是地地道道的绿色食品。也就是说,我们吃进口里的东西,都是真品真味,没半点虚假成分。”

    听高志强如此说,大家就忙点头,觉得非常有道理。高志强又笑着说:“还有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临紫人宁阳人的真情真义。”大家不禁鼓起掌来,说:“高书记和毕市长真是有情有义之人。”

    玩水玩山,玩累了,晚上的觉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也就一个个精神抖擞,一起去玩神滩。神滩是一处天然河滩,在车上时大家还怀疑,河滩也有玩的?可下了车,再沿河岸步行数百米,一见河滩上的河砂细如肤,白如雪,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辉光,大家的眼睛就花了,说:“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河砂,这可是从没见过的。”高志强说:“这里还未经开发,是一片处女地,所以这里的砂子这么干净好看。”

    说着高志强就把鞋子脱掉,赤脚上阵。还建议大家向自己学习。各位的脚板穿惯了鞋袜,细皮嫩肉的,极少跟地球接触,今天跟河砂一亲近,立即就有一种新鲜的痒痒的感觉自脚底浮上来,漫向全身的每一寸神经。

    在河滩上走上几十米,一个个走得热了,便到了一处开阔地带。这里的河面更宽广,河滩更舒阔,满眼都是银白河砂,让人叹为观止。还见数处帆布围成的帐房,客人还以为是部队在搞野营拉练。高志强说:“看仔细哟,是不是部队?”走近了,才发现那帐房都是无顶无盖的,每一座帐房上都写着三个字:砂浴房。

    客人问高志强砂浴是什么玩意儿,高志强说:“呆会儿就知道了。”

    正说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三十多岁的汉子从一处帐篷里钻了出来,迎住各位。何卫国走过去跟他嘀咕了几句,汉子便回头说:“客人们运气好,今天帐房都空着,大家分头进房吧。”汉子话音一落,每个帐房里都走出一个身着三点式的年轻美貌姑娘,上前分别挽住客人,往帐房里请。

    这些京城里来的人物经的世面不少,什么冲浪浴,温泉浴,桑拿浴,足浴之类自然也是洗过的,至于什么砂浴,大概还是花姑娘坐轿,头一回,一时就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高志强笑笑说:“贵在参与,大家进去吧,进去就知道了,没有什么好顾虑的。我和毕市长也一样会洗的。”然后对毕云天说:“云天你就带个头吧。”

    “好吧,高书记让我带头,那我就不客气地带头啦。”毕云天说,先走进一个帐篷。大家见毕云天身先士卒,便在何卫国的督促下,低低头,分别随各自面前的姑娘进了帐房。

    这时高志强才发现自己旁边,也立着一位可人的小姑娘,就问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姑娘说:“请你进帐房去呀?”高志强说:“我就免了吧,我是来陪客人的。”姑娘说:“客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把机会浪费掉呢?”

    何卫国已经将其他人安排妥当,走过来对高志强说:“高书记您也进去体验一下吧,我以前来洗过两次,挺好的。”高志强想:“既然来了,试试也无妨。”

    帐房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高,阳光从空中直射下来,在白色的细砂上氤氲着。高志强一进帐房,姑娘就把他让到一张宽大的皮沙发上坐了,然后从竹制茶几上拿过一次性纸杯,放了毛尖,倒上热开水,递过来。在河滩上走了一阵,加上帐房里温度高,高志强早就口干舌燥,接过杯子就喝起来。

    本来就热,几口热茶下肚,身上的毛细血管就止不住地往外冒汗。姑娘见了,嫣然一笑,说:“先生把衣服脱了吧。”高志强说:“还要脱衣服的?”姑娘软声道:“砂浴砂浴,不脱衣服怎么浴?”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纤手来解高志强身上的扣子。这时高志强也身不由己了,只得任凭姑娘把衣服裤子脱掉,仅留一条裤衩在身。然后再根据姑娘的指点,躺倒在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细砂上。

    这时姑娘跪过来,先是捧上细砂,淋遍他的全身,随后再就着细砂,在他身上轻揉慢搓起来,好像打太极一样。从脚心往上搓,直至腿脚,腹胸胫脖和面颊,然后翻身,再从后胫一路往下搓回到脚底。这样反复三次,直搓得高志强通体舒畅,万事皆忘。

    第一个节目结束,姑娘让高志强起身坐一会儿,又端过茶几上的纸杯,送到他的手上。就在高志强一边喝茶,一边回味刚才那纤纤玉指和细砂留在皮肤上的感觉时,姑娘已在一旁掏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砂坑,然后回身说声请。高志强又按她的要求躺了进去,再听任她把细砂一把把捧到身上,直至把自己全部埋进砂里,仅留着头部在外。

    高志强合着双眼,在和暖的砂里一动不动地躺着,整个世界仿佛已不再存在。他想这样子真好,可以什么也不要想。到后来,高志强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好像自己到了翡翠居,那个令他梦绕魂牵的女人迎他进屋,把他紧紧抱住了,良久才松开双手,去解他的衣服。不知怎么的,他的衣服还没完全解开,又飘飘然跟另一个女人爬上了一块大石头,石头下是一个浸着如银的圆月的小潭。后来女人就脱光了身子纵身跳入水潭,妖精样在水里摇头摆尾游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游回到石头下,伸过她的手,要他把她拉上来。就在他伸了手要牵住她时,他一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往水里栽去。

    就这样高志强兀地醒了,原来是身边的姑娘轻轻推了他一把。她说:“先生睡得好香。”高志强说:“我睡着了吗?”姑娘说:“还打了鼾。”高志强说:“我的鼾声像牛叫吧?”姑娘卟哧笑了,说:“您的鼾声像音乐。”

    接下来姑娘用毛巾把高志强身上的砂子抹去,还在他身上轻轻拿捏了一阵。高志强说:“我知道砂浴是什么了。”姑娘说:“是什么?”高志强说:“是干洗。”姑娘卟一声笑了,说:“先生真开心。”

    这道程序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姑娘说:“先生还要别的服务么?”高志强说:“还有什么服务?”姑娘说:“什么服务都可以,而且不贵。”高志强说:“还在这砂里?”姑娘说:“您不见还有一张这么大的沙发?”

    高志强身上一处地方热了一下,竟然就冲动起来。但他立即又想起刚才梦中的两个女人,心里说,可惜这个姑娘不是那两个女人。于是说:“别的服务就免了吧,我已经很感谢你了。”然后穿上衣服,给了姑娘一张百元钞票。姑娘不接,说:“先生的小费我不能收,我又没有别的服务。”

    这姑娘还有些职业道德,高志强暗想。如今有职业道德的人可是不容易找了,包括堂而皇之的官场里面。便说:“就凭你刚才的服务和你这句话,这小费你就该收。”姑娘说:“您真是个好人。”

    高志强从帐篷里出来后,毕云天和客人们都还在里面。他就在河滩上随便走了几步。对着满目的青山和绿水,高志强心里想,现在也只有这样偏远的山区,才有这样的好去处了,有机会约上戴看兰或丛林悄悄到这个地方呆上一段,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正这么瞎想着,手机忽然响了。高志强有些奇怪,一路上手机都没有信号,怎么这里打得通了?

    一看对方号子,高志强心里说,真是巧了,竟然就是刚才那两个女人之中的丛林。高志强说:“丛林吗?你的运气真好,这一带都没有信号,你一打电话就有信号了。”丛林说:“我在电话机旁打了一整天的电话,电话机都快打烂了,这下才打通您。您到底在哪里?”高志强说:“我在宁阳的一个风景点上。”丛林说:“您恐怕得立即赶回来。”高志强说:“有什么事吗?”丛林说:“省纪委的人把江厂长江永年弄走了。”

    高志强一惊,吸了口凉气。

    丛林的电话刚挂掉,省委牛副书记的电话也打了过来。牛副书记火气很大,大声吼道:“我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找你,你的手机一直打不进,你去了哪里?”也不容高志强解释,牛副书记又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麻烦来了?事前我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直到书记碰头会上省纪委提出要审查江永年,我才知道此事。当时我就意识到是冲你去的,可我没一点思想准备,不可能让书记们都听我一个人的。我已无力回天,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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