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这就是当初父亲母亲定下婚事时太过仓促。
当年他们年岁小,不识情爱,现下知晓了情爱滋味,自是不肯再做那等缩头乌龟,或是与那些庸人一般,浑浑噩噩的与不喜欢的人度过一生。
便是今日忤逆了母亲,来日|他们自然会十倍百倍的孝顺母亲。
只要母亲今日能如了他们的愿。
姜飞鸾先头来了叶梨的院子,接着就让心腹去通知了世子。
只是,世子姜永宁彼时正在外面和心上人互相倾诉,闻言立马赶了过来,却还是迟的,于是,姜永宁为了不让妹妹单独面对母亲的滔天怒火,干脆是骑马进的侯府前院,待到了后院,母亲的主院,姜永宁一直都是骑着他那匹性烈如火的马。
“吁——”
姜永宁将马勒停,才一跃而行,快步奔向了母亲的房间,敲门无人应,更无侍从敢上前,心急之下,不禁抬脚踹门。
门开,一眼就瞧见妹妹正在挺直了背脊跪着,发髻乱了,姜永宁忙也跪了下来,沉声道:“母亲,您有多大的怒火,都冲着儿子发好了。妹妹毕竟是女儿家,母亲若是毁了她的脸,以后可要如何嫁人?”
尔后沉吟着,要如何跟母亲开口退亲的事情。若是母亲不许……待到出孝后,他亲自带着当时的订婚礼去郡主府退亲,也未为不可。只怕那时候,母亲更要恼火。
可妹妹说得对,姻缘是有关一辈子的事情,他总不能为了母亲一时的恼火,就耽搁了自己一辈子的大事。
就是,要暂且对不住母亲了。
叶梨不答反问:“你是骑马进的后院?”
姜永宁一怔,才道:“儿子是情急之下,唯恐母亲恼了妹妹,生气妹妹所作所为,所以才……”
叶梨打断他,目光在姜永宁和姜飞鸾之间徘徊片刻,才道:“那你二人可知道,我如今还病着,这院子里,你们的弟弟妹妹,都还在养病?偏偏挑着家里人都病着的时候,说出你们背信弃义、抛妻弃夫、婚前苟且的肮脏事,万万不肯等到家里人病都好了再说。
且还是一而再的来讲这些明显会激怒我,甚至会叫我这个母亲的病情加重的事情来说与我听……
你二人,莫非是打着先气死我这个老母亲,然后家里匆忙之中,无人照料之下,干脆让你们的弟弟妹妹也在下人疏忽之间死去,等我们碍眼的母子三个都死了,你们便可将侯府的财产和我的嫁妆平分,还可嫁娶自由。可这些如何够呢?
接下来,是不是也要逼死你们表妹?要知道,你们表妹可是也有许多的嫁妆的,待安阳侯府一家上下,只剩下你们两个主子,也就是再守上两三年的孝,就可天高任鸟飞,你想要娶一个命硬的女仵作,便也娶了,你想要嫁个一个克死了三个老婆的鳏夫,便也嫁了,且还都能分到一大笔的钱财……
姜永宁、姜飞鸾,你们且看在我生养了你们一回的份上,不妨跟我说说,你们二人,究竟是不是这样的打算?要逼死我们母子三个?要逼死你们表妹?”
叶梨说着,直接猛地一拍床边的桌子,那张桌子直接被拍的“砰的”一声,四分五裂!
院子里的仆从,早都跪在了地上,每一个敢抬头的。
谁叫刚刚世子爷策马进了主院,快步闯到了主母的院子里,屋子里,结果根本不记得关门,主母说话吐字清晰,悲痛欲绝之下又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主母对世子和大小姐的那些指责的话……他们,全都听到了。
还听得清清楚楚。
姜永宁和姜飞鸾如何肯担这个企图气死老母,逼死弟妹和表妹的事情?当下试图解释。
叶梨却是拿起周围的东西就往这兄妹二人身上砸:“滚!滚!滚!你们这两个不孝不仁不义不信的东西!我只恨当年怎的会生下你们,今日企图气死我这母亲不算,还要害我的两个好孩儿,害我的外甥女!都滚回你们的院子里去!
至于婚事,你二人且放心,我自会将你们原先的好婚事给退了,将侯府分家,自此以后,我便再无你们这两个儿女!
任是你们将来如何青云直上,我带着烟儿和安儿去街上逃饭吃,也讨不到你们家门口!当然,若是换成你们在街上乞讨,也莫要来我家门口才是!”
姜飞鸾和姜永宁万万不曾想到,一向对他们宠爱有加,予取予求的母亲,竟是性烈如火,被他们这样一威胁,竟是要和他们断绝关系,还叱骂他们不孝不仁不义不信。
若是旁人这般骂他们,他们或许还不在意。可若是亲生母亲都这样的骂他们……那世人定然也会认为他们是这样的人。
姜飞鸾和姜永宁不禁将头磕的“砰砰”作响,还要含泪道:“母亲,娘,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可我们真的只是鲁莽而已,并没有那等恶毒心思,也根本不想要失去母亲和弟弟妹妹。表妹的嫁妆?那与我们何干呢?母亲,母亲,我们真的没有那样的坏心思啊!”
叶梨却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知晓仆从们不好对主子动手,就亲自拽着姜飞鸾往外拖,见姜飞鸾不断的说她错了,冷冷道:“那你可还要嫁给那个鳏夫?”
姜飞鸾挣扎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可是未来的帝王啊。
她重来一次,难道不是该应了她的名字,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的吗?母亲怎能如此以孝道阻拦她的青云路?
叶梨又回去拖姜永宁。
按理说姜永宁乃是男子,叶梨不该拖得动他。
姜永宁也是这样想的,可叶梨偏偏拖动了姜永宁,狠狠地将姜永宁拖到了院子外。
姜永宁不禁道:“娘!儿子真心没有要害您的意思啊!儿子的孝心,苍天可鉴!只是儿子喜欢上了和其他姑娘不一样的姑娘而已,可她尽管与旁的姑娘不同,也孝顺伶俐,若是进了侯府,定会和孩儿一样孝顺您,侍奉您至孝。娘,儿子求求您了,给儿子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机会罢!”
姜飞鸾不禁拽了姜永宁的衣服一下。
叶梨顿住,微微一笑:“和你一样孝顺?在母亲病中,策马进母亲的院子,不管外面冷风如何,踹门就进,只顾将你想说的话说罢,完全不顾冷风往病中的母亲的房间里吹吗?还是说,三番两次在母亲的病中,试图气死母亲的孝顺?”
她掸了掸衣摆,淡淡道:“你们这种孝顺,恕我领受不起。”尔后踏入院门,冷声道,“关门,送客!”
一个“客”字,还有刚刚主母对长子长女的怒骂,主院里的仆从们都意识过来,只怕侯夫人是真的恼了世子和大小姐,且还真的不想要他们了。
有人就禁不住在脑海里琢磨,夫人刚刚说的那番斥责世子和大小姐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夫人别看现在好了许多,可之前的确是病重,且还是心病居多,又担心二爷和二小姐的病,身体彼时是真的不好。
世子和大小姐之前不说,还不肯等到夫人病好之后再说,偏挑着母亲病情最重的时候说,真心不是要……故意气死夫人吗?
一次不成,世子和大小姐竟是来气夫人第二次。
世子更是不管不顾的策马进入侯府,还策马进了夫人的主院,更是踹门而入,进了夫人的房间,亦不管冷风灌入,是否会伤了夫人的病体。大小姐一个好好的世家小姐,年纪轻轻,身子也没毛病,为甚要嫁给一个克死三个老婆还带着拖油瓶的鳏夫呢?
原先夫人不说,他们还不觉得,现在夫人说了,他们就觉得,没准世子和大小姐,心里还真的是这样想的。
试想,世子喜欢的姑娘是个女仵作,仵作乃是贱业,女仵作要验看的显然不只是女子尸体,还有男子尸体,岂非不洁?既不洁,又是贱业,听说还有刑克之危,这样的女子,莫说是侯夫人不肯要,就是他们这些下仆们,也是万万不敢娶的;
而大小姐要嫁的人,更是真正的水深火热,大小姐放着好好的青年才俊不嫁,偏要嫁鳏夫,谁能同意?
世子和大小姐无论如何,都是得不到夫人的同意,既得不到,那就气死夫人。到时候,夫人死了,侯府就是世子做主。世子和大小姐感情好,大小姐管家,兄妹两个主子自然无人敢糊弄。
但下面的二小姐和二爷,跟哥哥姐姐的感情一般,年纪又小,还正在病中,若是骤然间没了母亲,只怕病情加重,下头人伺候的不经心一些,夭折也是很轻易的事情。
而表小姐小气贪财,却着实是个有钱人。产业无数,嫁妆银子无数。有夫人压着,世子和大小姐自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可若夫人没了,世子和大小姐贪图表小姐的嫁妆,这真的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安阳侯府的下人们如是一想,都觉这件事情,很可能就是真相。
翠嬷嬷赶来的时候,听闻此事,不禁去寻了叶梨。
她年岁大了,心疼自己主子,可到底也想着府里的名声。
“夫人,这样一来,安阳侯府,可就真的没甚好名声了。”
即便出孝后,姜永宁也不会得到重用,还很有可能被弹劾;姜飞鸾顶着不孝之名,想要嫁给那鳏夫将军,将军府都生怕姜飞鸾会毒害他们家的孩儿。
而家族一体,姜永宁和姜飞鸾不好了,只怕姜永安和姜来烟也会不好。
叶梨却是将手中的书放下,微微笑道:“谁说的?”
翠嬷嬷一怔。
叶梨伸手抚上翠嬷嬷额头上的皱纹,淡淡道:“只要站到了那个最高的位置,任是谁,也不敢指责烟儿和永安的不好。”
虽说去南方投靠小皇帝,也是一条活路。
可是,姜飞鸾要嫁的大将军能反了如今的朝廷,自己做皇帝,她又为何不行?
十年不行,二十年,三十年,她想做到的,就一定可以做到。
至于她真正做到那个位置后,姜飞鸾和姜永宁要如何后悔,那就不是她在意的了。
翠嬷嬷惊愕的看着她家主子,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了一般。
可是,要如何做到呢?真的能做到吗?
重生回来的姜飞鸾,正在哭泣母亲对她的不理解。
——她又如何愿意给人做后母?若非知晓那人最后能做到那个位置,她如何肯如此委屈自己?
母亲,怎会如此不理解她?
完全不知道她亲娘打算另起炉灶,单干了。
届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