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客厅里,里面的房间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挪动脚步的声音,有如蜥蜴在干枯的树叶上轻轻爬动,接下来,是几声嘶哑的咳嗽,声音苍老而深沉。然后,卧室的门开了。梅姨从里面走出来,她一手扶着半开的房门,一手捋着飘到额头上的一丝白发。
我浑身猛然打了一个寒战,心里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震撼。我爱梅姨,更确切地说,我几乎是崇拜梅姨,梅姨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令我痴迷,梅姨就像是一个美丽、神秘、梦幻的女神,让我心颤,如醉如痴。
我面前站着梅姨,她满头银白色光亮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梳在脑后,额头上和眼角密布着岁月沧桑的皱纹,使人忍不住想起风暴扫荡后的荒原和雨点洒落的沙滩。梅姨确确实实很老了,她老得背也驼了,身体萎缩,她抿着干瘪发涩的嘴唇,嗓子里吱吱地喘着气,她努力地睁大变得细小的一双眼睛,浑浊的眼睛里弥漫着雾一样的落寞和孤寂。
我的心在颤抖,每次当我看到梅姨的时候,我的心都会颤抖,仿佛在哭泣。我看得出梅姨的眼睛里布满伤感和伤疼,仿佛有一条血色的疤痕爬在她的眼角边,融化在她的血液里。但是,从梅姨很老很老的脸庞上仍然依稀能够感受到她那残留的美丽,还有她那与生俱来的从骨头里浸透出来的贵族风韵,可以使人判定她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女人。她是一个浑身充满神秘、梦幻的女人,在她生命流淌的岁月里蕴藏着扑朔迷离的故事,梅姨就如同一卷老旧的胶片一样,记载着岁月的沧桑和那一切令人震撼、令人悸动以及凄美的往事。
梅姨家的客厅很宽敞,采光很好,一股淡淡的花香从阳台上种植的鲜花中散发出来,靠墙的一个大鱼缸里有十几条色彩斑斓的金鱼在自由自在地遨游。
梅姨的书房很大,西北两面墙壁都是高高的书柜。书柜里塞满各种中外著名作品,而梅姨觉得最为珍贵的是那些纸张已经发黄的线装古书,还有一些民国时期印刷的书籍,其中包括抗战时期的抗日宣传品、传单、小册子,还有一些当时印刷得非常简陋的共产党的红色书籍。梅姨非常珍惜它们,像古董一样极其认真地将它们保存着。
在靠墙的五斗橱上摆放着一个非常精致的小木匣子,小木匣子上面镶嵌着翡翠,式样精美,做工考究,一把金制的小锁头,无情地把梅姨一生的所有神秘的故事通通地锁在里面。家里人都知道,任何人不得去碰梅姨的这个小匣子,更没有人敢去询问梅姨里面保存着什么东西,梅姨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悄悄打开小木匣子,去回忆那里面沾满血色沧桑的往事。
书房的墙壁上悬挂着三幅相框,一幅是梅姨和全家人的合影,照片中间是我的外祖父、外祖母,后面站着我的母亲、梅姨和我的小舅舅。
另一幅相框里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男人英武而潇洒,一双深邃而具有洞察力的眼睛炯炯有神,刀削般挺直的鼻梁英气逼人,从照片上就可以判断那是一个极其不同凡响的人,三幅相框中只有男人的相框的下面扎结着粉红色的梅花。
第三幅相框里面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婀娜多姿,亭亭玉立,柔和而娇美的脸上有两只浅浅的酒窝,一双眼睛恬静、幽深,如同荡漾的两泓神秘的湖水,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垂在脑后,姑娘身着一件墨绿色丝绒旗袍,全身上下显露出高傲的贵族气派,那姑娘静静地站着,有如一枝静静绽放的丁香,幽雅中带着暗香。
这些就是梅姨一生的寄托和一生的回忆,梅姨的后半生,几乎就是依靠这些回忆在现实中生存,而在这些发黄的胶片里面隐藏着一段几乎被岁月淹没的陈年往事,还有梅姨那一种芳心未泯的怀旧情结。
我和梅姨面对面坐着,面前的蓝山咖啡飘出一股特有的浓郁的香气,一直沁入人的内心里。我知道梅姨离不开咖啡,而且最喜欢的是蓝山咖啡,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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