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独特的语言天赋,梅姨不但精通英语和日语,还弹得一手好钢琴,梅姨的聪明睿智绝非一般女子所能比,出类拔萃,称得上是一位绝代佳人。
也可能是上帝赋予了梅姨太多的偏爱和眷顾,梅姨不但拥有一个温暖、和睦、富有的家庭,梅姨还拥有美丽的外貌、灵巧的双手和心灵的聪慧,梅姨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一个骄傲的公主。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注定了梅姨一生要经历坎坷和惊险,要遭受到更多的痛苦和不幸,上帝把人类委婉、凄美、荡气回肠的故事赋予梅姨,使梅姨成为一个神秘而又充满梦幻的女人。
那一年,是梅姨一生中最为快乐、最为甜美、最为幸福的一年。当人们经历了幸福的时刻,也可能人们并没有认识到这就是人一生中最为甜蜜、最为幸福的时候,这种幸福永远都不会再来,永远都不可能再重复,也永远都不会再拥有。
日本人攻占上海的前一年,民国二十五年,梅姨认识了楚秋凡,梅姨只是在看见楚秋凡的刹那间,就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深深地吸引住了,仿佛被一块磁铁牢牢地吸住,从此,永远都不可能忘却,永远都不可能磨灭。
当梅姨第一天迈进大学校门的时候,她第一天碰到的人就是楚秋凡。那天早晨,梅姨身穿一件淡蓝色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乳白色帽子,使得她越发显得清秀而飘逸。
大学校园里的一切都吸引着她,使她振奋,梅姨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欣喜,看什么都好玩。梅姨就像是一只淘气的小鹿,在校园里奔跑。梅姨一边跑,一边左顾右盼,嘴里哼唱着歌曲,校园中间有一个湖泊,湖泊四周的斜坡上长满绿草和青苔,一些学生喜欢坐在湖旁的树荫下看书。
梅姨一边跑,一边跳,她跑到湖边,清澈的湖水荡漾着微波,梅姨一路跑下斜坡,嘴里喊着:“啊!我来了,美丽的校园我来了,欢迎我吧!”
梅姨只顾着一边跑,一边喊,忽然,脚底下的青苔一滑,她一下子摔了出去,脑袋“砰”的一声跌在地面上,紧跟着,梅姨顺着斜坡向湖里滚下去。
梅姨惊慌失措,她心里想道,坏了,我又不会游泳,肯定掉到水里喂王八了。梅姨心里一急,双手抱住脑袋,嘴里大声喊起来:“哎呀!妈妈,我的脑袋!……”
随着她的喊声,梅姨像一个大皮球一样快速地滚到湖边,梅姨的两只脚已经掉到水里,整个人向湖里扑下去。刹那间,一只大手一把将梅姨抱住,梅姨被一个年轻人紧紧抱住,从湖水里拉上来。
梅姨双手抱住脑袋,她闭着眼睛,感觉自己没掉到水里,胆子壮了起来,她猛然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年轻人正抱着自己。梅姨挣扎着一把将年轻人推出老远,大声喊着说:“放开我!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非礼我。”
“我……”年轻人一愣,摊开双手,一时语塞。
梅姨抢白地说:“你说!你为什么要抱我?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敢非礼民女,告诉你,这里可是大学校园,是文明世界,不是你们土匪的山寨。土匪!狐狸!鳄鱼!狼!”
很显然,年轻人被梅姨的一顿抢白弄蒙了,他有些吃惊,刚要张嘴说话。梅姨又抱着脑袋,皱着眉头,哼哼起来:“哎呀!我的脑袋,你撞坏了我的脑袋,你赔我的脑袋。”梅姨丝毫不提自己差点掉到湖里,要不是年轻人一把将她抱住,她就掉到水里喂王八了。
年轻人看着梅姨的样子很是好笑,这简直就是碰上一个混世魔王,自己帮了她,反而被她倒打一耙。年轻人很想笑,他又忍住了,他知道梅姨是自己摔倒将脑袋磕到地上,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梅姨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梅姨看见年轻人一直都没说话,她觉得只是自己在说话,一点都不好玩。梅姨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两眼,只见面前的年轻人身材挺拔,棱角分明的脸庞,笔直的鼻梁,一双明亮的眼睛,透露着英气,梅姨心里说,虽然是土匪,倒是一表人才。
梅姨又大声地说:“哎!你怎么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你把话都抢着说了,没有我插话的机会。”年轻人终于说话了。
“好吧,我现在就给你说话的机会,你向我道歉吧。”梅姨傲慢地昂着脑袋,等着年轻人给自己赔礼道歉。
年轻人可是没想到碰到嘴巴这么厉害的一个小丫头,毫无道理可讲,自己帮了她,反而被她骂做是土匪和狐狸。忽然,年轻人心里一动,几年前他也帮过一个女孩子,当时那个女孩子也是这样骂过他,骂别人是强盗、土匪倒是屡见不鲜,可是骂人是狐狸、鳄鱼和狼,实属很新鲜,眼前这个女孩和那个女孩子简直就是同出一辙。
年轻人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他和气地说:“哎!小姐,好像是你要掉到湖里,是我一把抱住你,把你从湖水里拖出来的。”
“是这样吗?”梅姨挠挠头发,低头看看自己的一双鞋和两条裤腿全是湿的,她犹豫了一下,说,“就算是你把我拉上岸来吧,那你为什么要抱我呢?拉就拉呗,干什么抱我呀?很明显,你居心叵测,居心不良,土匪作风,狐狸的狡猾,狼子野心。”梅姨的声音又大起来。
“好,好,我不和你说了,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嘛。”年轻人觉得真的是说不过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他只有张口结舌的份儿。
“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嘛,你还撞到我的脑袋呢!我这颗脑袋可是超天才的呀,是本世纪最聪明最聪明的一颗脑袋,如果被你撞坏了,你赔都赔不起的呀。”梅姨硬说是年轻人撞到她的脑袋,真是大白天说瞎话。
年轻人知道自己倒霉遇到了不讲道理的大小姐,年轻人似乎不想再和梅姨无意义地纠缠下去,他转身要走。
梅姨拉住他说:“你这个同学,撞坏了我的脑袋,向我道歉呀。”
年轻人看看实在是没有办法,他直好向梅姨弯弯身子,说了一声:“小姐,对不起了。”
梅姨笑了,很得意,她也知道自己很没道理,就是在胡搅蛮缠,她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说:“好了,既然你知道错了,我就不追究了,原谅你了。”
梅姨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梅姨心里一动,她一步追赶上去,她喊道:“哎!你站住,哎。”
年轻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也可能是年轻人唯恐梅姨再来纠缠于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个背影、这个身姿,甚至这种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步伐,梅姨感觉是那样地熟悉,她曾经凝视过一个这样的背影,这分明就是她梦中的那个背影,她心目中的土匪王子。
梅姨入学第一天的小插曲,颇有意思,她觉得既好玩,又刺激,她以为那个被她捉弄的年轻人一定是高年级的男同学。其实,梅姨对那个男同学印象很不错,她觉得那个男同学很有修养,也很有礼貌,自己那么过分,那么不讲道理,而那个男同学居然没有对她发火,一直彬彬有礼,极有风度。梅姨心里想,如果再碰到那个男同学一定再和他开个玩笑。
梅姨好像是那个年轻人的克星,或者就是属相不和,星座犯冲,只要那个年轻人碰到梅姨就会倒大霉。第二天,梅姨在图书馆又引出一个麻烦。
第二天,梅姨自己跑到图书馆里去参观,她在图书馆里悠闲地逛来逛去,梅姨看见在一排书架前面放着一把人字梯,而梅姨却没有看见在人字梯的顶端上坐着一个人正在书架的最上层聚精会神地翻找书籍。梅姨觉得人字梯很好玩,她丝毫没有犹豫,抬脚爬上人字梯。当梅姨爬到人字梯顶端的时候,忽然,她发现自己的脑袋上面有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昨天在湖边遇到的男同学。梅姨大吃一惊,一时惊慌失措,她“啊”地大叫了一声,忘记了自己是在人字梯上,她转身就想跑,没想到她一下子把人字梯拽倒了,只听得“咚”的一声,人字梯倒了下来,两个人一起摔了出去。
梅姨惊慌失措,她顾不得浑身摔得生疼,她扭头看去,只见那个人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个人皱着眉头,用左手扶着右手腕。梅姨这一吓非同小可,她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向大门外跑去。梅姨一口气跑出图书馆,一直跑回宿舍,仿佛后面有狼追着似的,回到宿舍,梅姨的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梅姨觉得自己真是倒大霉了,刚刚进入学校就发生了两件意外事故,而且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两件事故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真是不可思议。梅姨发誓赌咒,以后一定要躲着那个男同学,退避三舍。梅姨怀疑自己和那个男同学一定是前世有仇,今世无缘。
然而,令梅姨更加震惊、魂飞魄散的是,梅姨上的第一堂课,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居然就是那个和她前世有仇,今世无缘,发生两次事故的男同学,只不过,他不是男同学,而是男老师。
梅姨分明看见男老师的右手腕上绑着绷带,这无疑是头一天梅姨在图书馆拽倒人字梯所造成的后果。当时梅姨羞愧尴尬得恨不得当场消失。
当那个所谓的男同学站在讲台上点名的时候,梅姨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当所谓的男同学叫到她名字的时候,她如临大敌,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肖梅同学。”男人浑厚而富有弹性的声音。
梅姨的心脏剧烈地怦怦直跳,她低着头,迟疑地站起身:“哎……是!到……”她眼睛望着脚底下,不敢抬头。
“肖梅同学,你的脑袋没有什么异常吧?”男老师明亮的眼睛盯着她。
“这……没……没有。”梅姨抬起头,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瞟了男老师一眼,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见过面。
“噢!那就好。请坐。”男老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其他同学,尤其是女同学都伸长脖子看看梅姨,又看看站在讲台上的年轻教授,他们觉察出教授和梅姨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典故,存在着某种秘密。
梅姨用眼角瞟着站在讲台上这个第一天被自己无理取闹,第二天被自己撞翻在地的人,她哪里想得到这个人居然不是学生,而是教授。梅姨心里虽然后悔不迭,悔不该当初对他太过分、太任性、太霸道,但她嘴里还是不认输,她低声嘀咕道:“哼!神气什么,不就是个老师嘛,我可不怕老师,我见的大教授多了。”
梅姨嘴里说着不怕,心里可是一个劲儿地打鼓,梅姨真懊悔自己那天干什么跑到湖边,还差点滚进湖里,而第二天又干什么爬上人字梯,这次自己可是撞到枪口上了。
这个时候,梅姨已经探听出来,这个年轻的老师是一位教授,并且还是管理他们班级的教授。她还知道了他叫楚秋凡,曾经留学日本,也曾留学美国,是学校出高薪聘请到的教授,是学校里最年轻、最有才华的教授。可想而知,梅姨当时的尴尬和窘态。
楚秋凡性格爽直开朗,谈吐幽默,气度潇洒,有着北方男人特有的豪爽豁达,楚秋凡又多年在国外留学,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学识渊博,是学校里最年轻,也是最潇洒的青年教授,因此,成为学校里所有女同学、女教师崇拜的偶像和追逐的对象。
梅姨和楚秋凡就这样戏剧性地认识了,从此,楚秋凡的课程便成为梅姨的刑场。梅姨坐在课堂里就如同面前摆放着三十六套刑法,如坐针毡,浑身战栗,一贯伶牙俐齿,天不怕,地不怕的梅姨在楚秋凡的面前也变得语无伦次,张口结舌;而楚秋凡好像是看透了梅姨的弱点,又好像是有意在和她开玩笑,每当楚秋凡授课的时候,他便会将梅姨叫起来回答问题,而每当这个时候,梅姨就会满脸涨得通红,大脑里变成一片空白,极具有语言天赋的她,就会把问题回答得结结巴巴,乱七八糟,好像她真的被楚秋凡把脑袋给撞坏了。
每当这个时候,楚秋凡就会皱起眉头,两只明亮的眼睛盯着她,说:“哎呀呀!肖梅同学,你的脑袋不会是真的给撞坏了吧?”
梅姨听到楚秋凡带着讽刺的话,她真想回敬他一句,但是,她知道这是课堂,楚秋凡是教授,她只能忍耐,她恨得直咬牙,但又不敢表露出来,这个时候,梅姨就感觉到她成了楚秋凡手下的败将。梅姨心里很不服气,她什么时候输给别人过,她上四年级的时候,就是姐姐的保镖,她一个人能打败几个男生,而面前的楚秋凡搞得她有些乱了阵脚。
梅姨开始逃楚秋凡的课程,开了小差,每当楚秋凡的课程,她不是说头疼,就是肚子疼,或者是发烧、胃疼,反正她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去听楚秋凡的课,几次之后,梅姨被其他女同学告了状,楚秋凡得知梅姨是在装病逃课。于是,楚秋凡亲自来到女生宿舍将正在自由自在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听着收音机的梅姨抓到课堂里,刚开始梅姨还在抵赖,但后来被楚秋凡当场戳穿,她只好承认自己是有意旷课,楚秋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严厉地批评了她无故旷课的错误。
梅姨又一次在楚秋凡的面前丢了面子,梅姨气得两眼直喘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也算是聪明绝顶,且又颇见过一些世面,怎么就一下子败给了楚秋凡,被楚秋凡一把抓到了把柄。梅姨是又气自己,又气楚秋凡,刚刚进入大学的那股兴奋和激动劲全没影了,成了撒气的皮球。
楚秋凡很受同学们的喜欢,尤其是女同学更对楚秋凡充满了爱慕,有的女同学为了能够接近楚秋凡,能够和他面对面地说上一句话,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唯独梅姨躲得远远的,好像楚秋凡是个传染病患者。
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楚秋凡都会带领同学在校园里劳动,栽花、种树、维护草坪,或者到图书馆去帮助整理书籍。每到这个时候,梅姨就会制造出一些意外,梅姨不是突然扭到了脚脖子,就是不慎划破了手指,或者就是中午吃坏了肚子,跑到医务室躺在那里不起来。其实,梅姨不是不愿意劳动,她是不想和楚秋凡一起劳动。虽然,梅姨不愿意让楚秋凡抓到她的把柄,可她还在一个劲儿地给楚秋凡制造麻烦。有一次,她挖出两条蚯蚓,偷偷放进楚秋凡的水杯里,然后盖好水杯的盖子,梅姨想象着当楚秋凡端起水杯喝水的时候,蚯蚓就会伸出脑袋,爬到他的嘴唇上,想到这些,梅姨高兴得笑弯了腰。
可是,梅姨的好梦破灭了。楚秋凡好像有未卜先知的功能,劳动休息时,楚秋凡端起水杯在其他女同学嫉妒的目光下,走到梅姨面前,他把水杯递到梅姨手里,说:“肖梅同学,辛苦了,喝点水吧。”
梅姨愣住了,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斧子砍了自己的脚,自家挖的陷阱自己掉进去,梅姨端着水杯,满脸通红,半天没有动弹。
楚秋凡低声笑着说:“喝吧,是西湖龙井。”
梅姨硬着头皮,打开杯子,她皱紧眉头,闭上眼睛,她仿佛感觉到有一条蚯蚓已经爬上她的嘴唇。倏地,她闻到一股浓郁的清香,她刷地睁大眼睛,仿佛变戏法一样,水杯里的蚯蚓变成了一杯淡绿色飘着清香的龙井茶。梅姨抬头看着楚秋凡,楚秋凡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冲着她笑,梅姨的脸红了,她又一次被楚秋凡抓了一个正着,这等于是不打自招,这个回合的较量她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