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事

    天像破了个窟窿，大片大片的雪花一个劲儿往下掉。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的雪，纷纷扬扬往上涌。天地混沌，整个沉睡的村子灰蒙蒙的一片。

    有根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就像贼一样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轻轻的。他一闪而出，左手抱着个包袱，右手掩上了门，一头扎进了风雪之中。破棉袄上，污渍泛着亮晶晶的光芒，那个乱蓬蓬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像乌龟一样缩进龟壳般的棉袄里，两只手往袖口里钻，将包袱抱在了怀里。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有根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迈着沉重的步子。忽然，一个趔趄，有根差点儿跌倒。他小心地护住包袱，揭开了包袱的布头：一个婴孩！一个酣睡的婴孩！

    雪片簌簌下落，悄悄地从有根的领口滑到了背心窝。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嘴里不停地骂娘。他搭好布头，腿脚开始加快了。

    怀里抱的是他的第三个丫头，有根恨他那不争气的婆娘。

    “你咋不学学人家村长的婆娘，生仨全是带把的！”有根拳头捏得“喀喀”响。

    前面是一个破庙，有根推开了虚掩的门，一股浓烈的香火味儿直往鼻孔里钻。送子观音的神像慈祥地盯着有根，座前的香火池里残香不计其数，余烬卷成一圈一圈的，竟没有掉下去。

    有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包袱轻轻放在蒲团旁边，起身出了庙门。

    其实有根并没有走远，他站在一棵树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庙门，一动也不动。悉窸的雪花从光秃秃的枝头滑落，不一会儿有根就成了一个雪人。

    清晨人特别的少，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进香的半老徐娘。她抱起了婴孩，先是喜形于色，然后又不由得眉头紧锁，放下包袱匆匆出了庙门。

    有根生第二个丫头的时候，村长带着一大班子到家里要超生的罚款。有根穷得叮当响，村长就去拉有根的那头耕牛。

    “扑通”一声，有根跪在了村长的面前，那牛是家里的命根子。

    “求求你，把牛留下吧！开春俺还得靠它拉犁呢！”有根泣不成声，全然没有了男子汗的气概。

    村长一班人拿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家什，有根千恩万谢地送他们出门。

    只要能生个男的，倾家荡产有根也乐意，他豁出去了。有根又是烧香，又是吃药，没有想到婆娘这次还是没能生出个能传宗接代的。有根咬牙切齿，恨不能狠狠揍她一顿。

    长久的等待，空气似乎凝固了。

    呼拉拉狂风冲开了破庙的门“哇”的一声，啼哭声划破宁静的小山村，从破庙里一阵紧似一阵传入有根的耳膜，声声揪着有根的心

    风，刮得更紧了；雪，下得更大了。狂风大雪下的有根，显得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