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彭香君越起过来,目光一落在小关面上,不由得征一下。
小关累得几乎连一眼也不想瞧她,但终于抬目望她,却实在懒得开口。
不知内情的人,自是觉得他态度极之奇怪。
彭香君本已被他一眼瞧来,为之心头一跳,如今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一定是关无畏关大哥了?你可知道李姊姊在这儿等你等了六天?小关心中一直暗暗恳求拜托她不要开口说话,这样他就可以省点气力。但希望已告破碎,只好有气无力应道:我听她说了。
彭香君又问道:她说你跟阎王爷有约会,那是什么约会?听来怪可怕的!小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搪塞道:你自己去问李姊姊。
忽又觉得这话未免把人家顶撞得太过份,但话出如风已收不回来,只好呵一声,躺向地上,索性闭上眼睛。
他刚躺下,忽又被人揪住胸口硬拉起来。
他心中一惊,怎的碰到的娘儿们都这么凶!那彭香君娇娇怯怯的,谁知也是个恶婆娘,二言不合,就动上手了。
眼睛一睁,才知道怪错人了。
凶的还是那个似乎更美丽些的李百灵。不过她面色一点不凶,笑吟吟道:别睡,先换件衣服,吃点东西,才准你躺下。
小关很有经验,深知像这种穿衣吃饭的罗唆事情,凡女人都很固执坚持,若是不想有麻烦,最好还是听从为妙。
当下勉力爬起,到树丛后换了干净衣服,由内到外,干燥温暖十分舒服。然后有喂头,有比较淡的米酒,有风鸡和牛肉,正如那天他请她吃的一样。
小关一觉睡醒,睁眼看时,已是黎明。
晨光下但见李百灵站在三丈外。
他恋恋地抚摸身上的薄毯,温暖舒适之感遍布全身,但觉有生以来,以早上睁开眼睛而论,这一回是最舒服畅美的一次。
过了一阵,他才坐起身,冲口道:哩,李百灵,你不用睡觉的么?李百灵走近他,蹲低身子微笑道:早,你觉得怎样了?小关伸展一下双臂,道:不得了,全身都充满力气,很想干些什么事,那怕是杀人放火都好,或者
他斜倪责李百灵,邪笑一声,没说下去。
但一个自称精力太过饱满的男人,这样子地看一个美女,还有那笑容笑声,那是表示什么意思连傻瓜也猜得出。
李百灵千伶百俐,焉有不知之理。
而她居然毫不生气,还吃吃笑道:你且到河边洗把脸,然后我们比斗一下脚程,瞧瞧你追得上追不上我?小关胡乱洗把脸,回转来道:追得上你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白费力气罢了。
李百灵道:你错了,第一点你决追不上我。第二点,假如你追得上,你可以有许多好处。
小关笑吟吟道:例如什么好处?李百灵道:随你说,只要我付得出的都行。
小关眼光如蛇,在她全身上下巡浚一会,咽一声吞口唾沫,没有说出粗野失礼的话。
只道:那很好,我不妨见识见识你的轻功。但我事先警告你,我可不是从前的小关了。
我现在轻功好得很,你输了可不准气恼翻脸!李百灵笑道:哟!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瞧见那边一座高峰没有?那是采石峰,是黄山三十六大峰之一。峰顶最右边有三棵老松,谁先到松树下谁就蠃了好不好?小关一叠声连连应好。
他不知不觉触动无赖习惯,一听这场打赌蠃了大有彩头面子,输了只拍拍屁股,便赶紧叫好。
而且还真怕她及时醒悟,拨脚便跑。
初时李百灵紧紧跟在后面。
小屯仁氓正理枋——诀,提起一口真气飞奔,速度之快,竟然逾于奔马。
光是这样他已经感到十分满足,自念日后与人吵架动手的话,就算打不过人家,也一定跑得过。
他登山越岭一直对准采石峰顶急奔,跑出七八里,不但不喘不倦,全身真气反而沉凝顺畅。
他自己也感觉得出来速度越来越快。
又奔出十里左右,回头一望,李百灵已经不见,想是他后来这一阵加急冲刺,便甩下她了。
这门逃之夭夭的功夫显然已有成就,小关欢喜不已。
此时觉体内真起了变化,原只是一不冷不热的强凝气流运行全身,现在渐有冷热之感,而且大有一分为二之势。
他对冷热极之敏,想起从前每冷得要和热得要死的痛苦滋味,登时骇然汗下,心头打鼓。
此时已忘记甚打赌不打赌了一面转四瞧找寻李百灵,好歹有个人商量,一面想煞步停住。
谁知他太过心不在焉,明是斜坡向下急冲之势也忽略了。
这样随随便便便想停步反而因为双脚脚底连续踩不到预期高度的地面,一下子身形加急了几倍直冲而去。
这还不要紧,最骇人的他听见体内波一声本是混凝为一股的真气,这回真正化为两股。
而且清清楚楚感觉得出一冷一热这两股冷热不同的真气竟不必他以心意指挥运行,自动自觉分正反不同方向,穿行经脉。
一周天之后,回到丹田,再度升起,冷热各自换了正反方向。
小关并没有摔一跤,亦没有停步。
他只极诧异地体察两股真气运行情形,而由于冷热之感只在感觉中存在,并不使他觉得痛苦难忍。
所以他奔出数里,心已定了。
再奔一阵,可就发觉这两股冷热真气各有妙用。当他在意动念于热气时,身子一定飞得高些,反之冷气使他好象毕直前进得快些。
但他最感高兴安然的,还是那冷与热不冻死他或烤死他。
眼看再穿过一座山谷,就可到达采石峰,现在只须一直保持疾奔速度就行了,不必注意方向。
当下反复训练用热飞纵得高些。用冷窜跃得快些。
后来还把剑刀掌法加入施展,凡是势沉力猛走阳刚路子的招式,就配合热,反之用冷。
果然得心应手之至,连他自己也觉得值得鼓掌称赞自己一番。
山峰虽高,路径虽险,可是他一跃四五丈之多,简直是履险如夷,如行平地一般。
不久已到达峰顶,目光一转,疾如飘风掣电直奔右侧三松垂立处,那儿阐杳无人,当然是他蠃了这一仗无疑。
他站在树下等候,面不红气不喘。
一会儿工夫,罗衣胜雪的人影才出现。
李百灵从另一端行来,隔他五丈便远远停步。
小关提高声音,道:痍!你输了就不敢走过来么?别怕,我又不揍你骂你。
李百灵看来一点也不担忧,也没有丝毫落败不悦之意。
她笑着道:你过来这边讲话。
小关咕侬一声,迈步行近,道:怎么啦,那边敢是不干净?我保证连一条小虫也没有
他见她摇摇头,便又改口安慰她,道:其实你虽然输了,也真不慢,我也是刚到的。李百灵凝目瞧他一下,道:看来你功夫已精深一层了。现在天下武林中一般高手,恐怕都非你敌手了。这使我不免有点担心起来。
小关茫然不解,道:你担心什么?李百灵道:担心你,你这人说是正派,总是有点邪门味道;说是邪恶吧,又好象连边都沾不上。
小关听明白了,不禁大笑道:娘儿们偏有那么多想头!假如我在路上调戏一个女人,又去抢别人一块银子,你一定当我大坏蛋,对不?李百灵道:那样还不算坏蛋的话,我倒想听听怎样才算。
小关道:问题不在我怎样做,而是对方如何。如果那娘们很想我调戏她,我那样做她示荷弊阮,而别人那块银子若然也是抢来的,我去抢他有何不可?李百灵笑道:真是胡乱缠夹不清,我指的当然不是这等情况。好了,你现在想怎样?这话不问而知乃是暗示赌注问题。
有时有些话不必讲出来,大家都会明白。
小向她上上下下打量,眼神中透出邪意。
李百皱眉道:你为何这样瞧我?小关搔搔头,道:可惜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否则
李百灵神色声音平稳如常,道:否则怎样?小关摆摆手,叹口气道:算啦讲也没用。他想一下才又道:这场打赌其实闹责玩的,以后谁也别提好么?李百灵道:你嘴上挺大方的,谁知你心怎样?小关嘻皮笑脸道:那你只好相信我真的是很大方的人,你除了相信之外,还能够怎样?李百灵突然发现什么地指着他道:对了,一点没错,就是你的笑容。
小关摸住面孔讶道:我笑容怎么啦?李百灵道:很邪,难道从没有人告诉过你?没有,绝对没有。小关指天发誓,又道:其实我的心没有邪恶念头呀
他忽然征一下,问道:假如我看见一个女人很顺眼,心有点喜欢,这算不算邪?我最多也不过如此而已。当然有时不免会多想了一些,但那是当不得真的。
李百灵哈哈而笑道:好啦,我不跟你谈这个。你这次到长生洞府,幸而逃出,看来真有可能可以长生不老,不然至少也长命百岁无疑。而你也替我做了一件重要之事,所以找得奖赏你才行。
小关莫名其妙,道:咱们别来这一套,不必赏我,你对我够好的啦。究竟我在糊里胡涂中替你做了什么事?李百灵道:我隐湖秘屋五十年来,一共有两位前辈出山失了棕。现在你已帮我找到其中一位下落。
我猜一定是三十多年前失踪的那一位。
因为一来有人廿四年前死于洞内,二来里面的设计,乃是我秘屋手法,而那种香气,能相隔三十余年还保持杀人功效,只有我秘屋才办得到。
李百灵道:你得以脱难,一是龙虎丹之功,一是我早已给你服用过一些抗毒药物,这些药当然可以对抗秘屋毒香,所以你最多也不过头昏一阵,终究没事。
小关气结道:闹了半天,还是我欠你而不是帮你。
李百灵微笑道:唉!找得出一个隐湖秘屋失踪的人,你可知道这是多么困难之事?比起那什么服药解毒等小事,简直是皓月与萤火之比。
小关当即又嘻皮笑脸起来,道:多谢你啦!嘻,我瞧你为人倒是蛮老实公平的,真是童叟无欺
他那副样子使李百灵反而为之吹涨气结之意,不过又颇有有趣之感。
她一生中,从没有跟这样一个百无禁忌,又是英俊年轻的男人打过交道。
大多数年轻男子,例如彭一行,甚至房谦,跟她讲话总是规规矩矩的。
而且小关对许多事情的观念,也颇奇怪。
人家觉得严谨重要或必须规矩的,他全不在乎,近乎于放诞肆妄。但某些事,例如他舍命报恩,却又一丝不苟,半点不含糊。
看来他危难还多着,假如他坚持要以这种固执方式报恩的话。
小关忽然姨一声,手摸腰带,道:糟糕,玉佩怎的掉了?李百灵道:玉佩算不了什么,我送一块给你好了。
小关抚然若失,道:这枚玉鱼佩虽不值钱,但却是我们那一伙一位老大哥临终前送给我的。
李百灵微笑道:我给你的这一块,包你满意。来,跟我来。
她当先向那三株松树行去。
小关不情不愿跟随,肚子里机哩咕噜暗发牢骚。
他真想对李百灵说,你们女人一点都不懂得男人这种朋友义气的盛情,那块玉佩虽不值钱,那不是别的值钱的所可以代替。
李百灵离树五尺,便停步道:当中那棵你过去瞧瞧,离地五尺左右,树皮下有个小洞,藏着一块玉佩。
小关只好走近去,不耐烦地在树身乱摸乱拍。
他掌劲非同小可,直拍得那老松震荡不已。忽见一块巴掌大的树皮掉下地,树身露出一个浅浅洞穴。
洞穴内有一方玉佩。
小关一见大喜,一手拿起,道:哈,就是这一块,怎会藏在这儿?笑容忽地僵住,好象突然看见鬼而吓呆了。
过了一会,他才喃喃道:原来你轻功比我好很多,老早赶在我前面,藏放好玉佩作证明
李百灵发出吃吃笑声,将背后的宽边帽戴上,轻纱垂下,于是那张宜嗔宜喜的脸蛋便隐没消失了。
唔,你还算老实,一看输了就认输。走,我们也该下山,跟彭家兄妹等人见见面,然后动身出山去做我们要做之事。
小关想想她话中之意,吃惊道:什么是我们要做之事?谁是我们?李百灵道:凡是用们字,必定是二人以上,所以你我两人,就变成我们。
她教小学生似地谆谆开导:你要办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你懂了没有?小关苦笑道:
你蠃的赌注这样浪费掉,岂不可惜?李百灵道:没关系,蠃了钱总要花掉的,我不是守财奴,你最好记住。
小关一点也不认为值得记住,他露出困恼之色,道:你明知我要秘密行事,何必跟我为难作对?李百灵摇头道:我爱花我蠃的钱,你管不着。
小关气结道:你一向老是跟人家捣蛋的对不对?你这一辈子有没有做过好事?有呀。她又发出吃吃笑声,道:例如我让人家饿个半死,又让他老泡在溪水。
小关道:哩,说真的,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行不行?李百灵道:当然行,目前我要办的正是你这件事。
小关的嘻皮笑脸不知到那去了,争论又争不过她,只好叹口气屈服了。
但他这一声叹息,到底真有多少无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太平县城已经抛在背后两三里之遥。
小关停步伫立,回头瞧了一阵。
城喋屋宇隐隐犹在望中。
别了,太平,十几年来长于斯混于斯,没有什么感觉,但如今要远去他乡,忽然觉得这座古城蛮可爱的。
还有那些吆五喝六,流里流气的朋友,媚眼乱飞打情骂俏的女孩子等等,感觉中好象也不一样了!小白驴的嘴巴在他面前晃动喷气,小关对这小白驴极有好感,也不嫌它嘴臭,笑着骂道:别捣乱
那一抹说浓不浓说淡不淡的离愁,一时恍如烟消雾散。
李百灵清脆语声传来,道:离乡别井不免会有离愁别意,你想看就多看一会,不要紧的,我不会笑你。
小关瞪她一眼,瞪不出什么道理。
因为她面孔隐藏在轻纱后面,根本无法看见。
李百灵又道:我故意绕道避开县城,并非跟你的感情过不去,而是不让任何人知道你仍然活在世上。尤其是金长老,他一定另有耳目,假如你没死,他的耽心就大啦!小关道:没啥道理。他讲明在天祥银庄给我留下一笔路费,以便我远走高飞。
唉!这笔银子只好白白肥了别人。
李百灵扔给他一锭十两的银子,以及两张五省通兑的银票,一是五十两,一是二百两。
小关瞧过金额,讶然傻笑道:咦!你好象蛮有钱的。这一下食喝路费可不必犯愁啦。
他样子忽然变得十分精明,又道:可是李百灵,你老实告诉我,这些银子来路怎样?要是有问题,我早点晓得,有事时我才知道该怎样说。
去你的。李百灵骂他:你的脑子一塌糊涂,所以凡事往脏处想。
但打死我也不信老朱那么大方。小关说。
他提及的老朱,就是李百灵的家翁,玄剑庄庄主朱伯驹。人家是休妻,你却是休夫,下堂求去,他还给你大把银子花?世上真有这种人?别乱嚼舌头,我的钱是我自己带到朱家的。我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拿他朱家的。
而且我也计算过,我的嫁妆抵偿这几年食住费用还有得多。我真心希望你相信我这些话。
小关不置可否笑一笑,迈步前行。
小白轻轻松松默着李百灵慢慢走,掉后五丈左右。一直走了两个时辰有多,在一个小镇打尖。
小关为防有人认得,所以自个儿不知跑那儿去找饭吃。
翌日在城外十里会合。
李百灵看见路旁亭内伫候的小关,不觉吃吃笑道:俗语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果然有道理。
小关大感得意,他昨夜买了两身衣服及内衣鞋袜等,又买了一把雨伞,挑住那个深蓝色包袱。
他最感得意是脚上软靴,觉得既舒服而又有派头。
但其实他根本就像乡下佬充城里阔少,一时说不上有何不对,但一眼望去硬是不对。
李百灵只随口暗讽取笑一句,心并不在意,不过是另有意见。她道:你买把雨伞干吗?
小关反而讶然,道:出门走路,一会太阳一会下雨,带把雨伞难道错了?李百灵道:当然错了,日晒雨淋只是小事,性命才重要。你应该买把刀买把剑之类防身才是。
小关楞一下,道:说得对,我倒没有想起。我已不是从前的小关了,对不对?李百灵道:还有,你那么大一个包袱,装了些什么东西?小关道:衣服呀,我买了两套,还有鞋袜等,莫非又有问题?李百灵道:问题不大,你告诉我包袱内有些什么衣服。
小关一一数出,算起来新添购的真不多,可是连旧的一股脑包起,这包袱就不小了。
小白的嘴巴忽然几乎碰到小关下巴。
鞍上的李百灵当然也距他极近,她轻轻笑道:旧的衣服鞋袜你都不丢掉,我并不反对,但我想知道为什么?她深知任何男孩子碰上这么赤裸裸直击要害的问题,必定大窘。
因为这些衣物都是她弄来给他换穿的,他不肯丢弃,个中缘由不问可知。故此她已准备好替他解围。
小关不照牌理出牌,道:这是你给我的呀,我不舍得所以就不丢掉。哼!难道这样也不对不成?他声音态度虽然一副理直气壮样子,李百灵一时瞧不出他是真心抑是装傻讨好,登时气得好想给他一个耳光。
要知不论小关是真心或假意,李百灵都不会气。
但这个流里流气,又有点呆头呆脑的家伙,居然使她测不透真假,这一点才是最可恼最可恨的了。
不过小关亦大大觉得李百灵为人很莫名其妙,常常会有些岂有此理的道理。上述这两句话当然不是指衣服包袱之事。
而是再向前行了两天之后的感想。
或者正是无巧不成书,一些事情虽是常有常见,很少会凑在一两天内教人遇上,但偏偏他们硬碰上了。
这就是小关对李百灵为人作风,认为有点古怪不合理的感想的由来。
事情是在钦县城内发生。
时已晌午,他们在一家饭馆二楼临街座头,叫了小菜白饭,正吃之时,街上一阵急骤蹄声传来。
由于楼下那条街道较为热闹,实在不是策马急驰表演骑术的好地点,所以李关二人一齐伸头张望。
只见一骑从长街另一头驰来,转眼已自驰近。
而那一段路已经有六七次险险碰倒人。
他们目力佳绝,一望之下,已看见骑士是个动装佩刀大汉,面目凶悍,看来九成是横行霸道的帮会人物。
这悍汉对满街惊叫走避之人视若无睹,太阳下虽是热汗淋漓,仍然纵马狂奔。
抨澎一声,一副担子飞撞墙壁。
两头的箩筐一翻开,原来累累都是鹅蛋鸭蛋。当然现在情况大不堪说,看来能保存一十枚就很不错了。
蛋主是个乡下老汉,须发泰半已白,眼睛望住箩筐,楞楞瞪视,竟连叫喊都不会,别喝骂索偿了。
事实上那一骑毫不停顿疾驰而去,马上之人头也不回一次。
挑蛋老汉即使想找人评理索价,根本已无可能。
小关胸口一热,霍地起身。
李百灵伸手扯住,道:别急,我包你一定追得上他。
她的手恰恰抓住他手腕,算得是肌肤相接。
小关低头一看,但见她指如玉葱,白嫩腻滑而又柔软温暖,登时心气一平,道:你?追不上怎么办?
李百灵放开手,道:我真正意思是不要追,我们那有那么多闲工夫。
小关听了方自泛起恼意,李百灵已招手叫一个伙计过来:吩附他拿几钱银子给那卖蛋老。
小关这一来又没有气了。
要知那乡老只不过损失了一些蛋而已,既然有人赔钱,对那老人来说,当然问题完全消失。
事有凑巧,当他们食完起身时,又有马蹄声冲到。
只见一匹雄骏白马奔到,鞍峦鲜明,马上是个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衣饰华丽。
说也凑巧,这匹白马来势虽然不及早先那一匹快,琅不知如何碰倒街边一个小摊,登时青菜乱飞,好些南北干货飞洒四下。
小关虽然也生气,不肯轻举妄动,冷冷回瞪李百灵一眼。
见那白马驰出三丈,又回来。
而此时后面四名豪仆也飞跑赶到,马上那公子鞭一扬,向那摊贩子指指,随即兜回马头按原定方向驰走。
那四名豪仆三个撒腿紧追,一个留下来,大声吆喝道:嗅,不必愁眉苦脸,姜公子已吩咐下来,这儿有一吊钱赔你损失。
话声中丢了一串钱在地下,大剌刺便走。
四下谁也不敢吭气,可见得那姜公子在本城不是等闲人物,身份必甚尊贵。
李百灵指指面纱,道:你瞧得透这层纱么?小关摇头道:谁说瞧得透的?李百灵道:那么你净瞧我干吗?为何不把眼睛放在那白马公子身上?小关一征,道:人家钱也赔了,瞧他干啥?刚才那斯那么可恶,但你却不让我
李百灵摇摇手,阻止他说下去,道:这回我希望你追上去,好好教训那姜公子一顿。
小关莫名其妙,道:为什么?李百灵道:为了他长街驰马,乱跑乱闯呀。你去不去?小关咕侬道: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李百灵道:我可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姜公子算得上是家子,他几个奴才亦有几下子,你可别粗心大意白白吃亏。
小关跑下楼,心中茫然不知该不该听她教训人家的主意但两脚像是李百灵的,拉开大步疾奔而去。
这一点连他自己也大惑惊讶,只差一点就开骂双脚是徒了。
街道尽头就是镇郊,没多远已是甚是僻静。
那一骑四仆只不过在前面半里之遥,小关发个狠骂自混蛋,放开脚步,一会儿我赶上那几个人。
那小关脚快身经,行动如风。所以直到越过四名豪仆那些人才发现,继吆喝叫喊。
其中一人突然一跃三丈,加长虹飞渡,斜斜追截。
此人轻功之佳,出人意料之外包括小关在内弗如而大感惕。
但小关一提丹田中冷气乍冲经脉,身形忽然加快倍,欲忽已越过马马头。
姜公子猛勒白马,脸上颜色陡变。
饶是他一向骄矜自大目无余子,可是看见小关这一手功也不得不自白马已停,一众仆从亦尽皆止步。
只有刚才企图截击小关的那名仆从走到白马右前方,与马上的姜公子隐成椅角之势。
姜公子年纪不到三十,面色虽稍嫌苍白,但双眼微瞪之际,炯炯有神。
小关得李百灵提示过,一瞧之下对方果然不是一般约褚子弟,不禁暗暗佩服李百灵又快又锐利的眼力。
当下招招手,道:下来!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是他那张紧绷的脸孔,冰冷的声音,组成横傲可恨的形象。姜公子抬腿飘身落马,心中讶疑与念恙交集。右手不觉按剑,道:你是谁?你想怎样?声音甚是凶戾难听。
当他的手一碰到剑柄时,小关马上感到森森杀气迎面迫来,别人定必因而惕凛于心,加倍留神敌手。
但小关切反觉欣然,心想:哈,这家伙的剑一定不是凡品,要不然那剑气怎会寒冷得使我要起鸡皮疤搭?他因为只买雨伞而没有买刀剑防身,被李百灵数说过,故此对刀对剑都留上心。
姜公子之剑既是好剑,人不是好人,此剑留在他手上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不如抢过来用,免得要找兵器铺。
这便是小关的逻辑了。
老子是天下第一关。小关不怀好意地望住对方腰间之剑:要过我这一关,须得留下兵刃
他脑海中闪过菜摊掀倒,蔬菜干货乱飞情景,便加上一句道:还得磕个大大响头才行。
姜公子面色一变,道:果然是为了此剑来的。你到底是那一帮那一派的?是何人门下?他已放弃称呼小关名字,因为天下第一关不但太长,而且并非是姓名。
小关一向耍惯流氓无赖,这听言辨色胡乱讹骗的本领最是高强。
当下使出拿手伎俩,胡认道:我师父是天下无敌墓中人。我瞧你身娇肉贵,一定不大能够吃苦,你还是乖乖听话,别去找他老人家为妙。
姜公子勃然大怒,道:混帐!大狗头,竟敢如此侮辱本公子。梁二,杀!杀字刚出口一道精虹挟责沁骨森寒之气,已到了小关脖子。
这一刀来势之狠辣迅快阴毒,简直与偷袭无异。
小关一缩颈,一伸脚,人已转到那使刀的梁二背后。
梁二正是刚才身法迅疾的豪仆。他一刀落空,人随刀走标出寻丈,又以极迅快身法抡刀转身,刀光四绕护住全身。
但梁二目光掠瞥之下,不见小关踪影。
心知这个人当然有可能又绕到他背后,当即一招夜战八方,刀光艘嫂四方八面猛劈出去,身随刀转。
但这回前后左右仍瞧不见小关。
梁二心中骇然,长啸一声,跃起八尺,人在空中,身子像陀螺疾旋,手中之刀幻化出十几道刀光,每一道刀光都挟责风雷之声。
此人刀法之精奇,功力之深厚,只怕当今号称为天下十二名刀的一流高手,遇此强敌,亦不敢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迎战。
梁二的人在半空中旋转,小关轻功再好,也无法再慑述隐藏于他背后,故此他身形年起离地不及三尺,便又落回地上,以看热闹看表演的样子仰头观看。
这梁二的刀法好是好了,小关想:但何以出刀时每一刀总是滞慢了那么一下?我若要夺他之刀,打他一拳或踢他一脚,这个空隙就足够了。唔,不对,莫非此是梁二那斯诱敌之计。
他念头才一闪掠过,姜公子的剑尖也到了他面前,劲袭五官要害。
他剑上劲道锐厉之极,一声剑光忽然震动散开,一剑变成五剑之多。
小关当然不识这一招五湖游剑法鼎鼎有名,武林高手见了定必凛骇交加。
一流高手,遇此强敌,亦不敢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迎战。
粱二的人在半空中旋转,小关轻功再好,也无法再蹑迹隐藏于他背后,故此他身形乍起离地不及三尺,便又落回地上,以看热闹看表演的样子仰头观看。
他只知道对方幻射的五道剑光,时间上既不够均匀精密,尺度长短亦参差不齐,所以他看准左边第二道剑光,那是最短而又最无力的一道,便把面孔稍稍移过去。
果然剑光尖端距他鼻子尚有两寸就已经停住,再也多吐不出几寸伤敌。
姜公子还未悟出此中微妙,长剑嗡地龙吟虎啸,像烟花缤纷幻化为十几朵剑花向空中电射。
这一招“千芳吐艳”原是紧接五湖游使出的。
由于五湖游那一招必定可迫敌人斜拔倒跃闪避,因此紧接着的千芳吐艳使出,敌人就算不死,身上也一定平添十个八个窟隆。姜公子练惯练熟,心中成见已牢不可拨。
故此千芳吐艳变成本能使出。
谁知小关仍在原地,只不过头部稍稍偏歪一下而已,反而姜公子无地放矢,人随剑起枫然从小关头项越过。
小关皱皱眉头,一来不明白姜公于何以要这样跃过他头顶刺击向虔空?二来看见姜公子背部肘部都有空隙。
他若是伤人就击他后背,若是夺剑,沿肘一探手就行了。
但这家伙为何露出这么多破绽?
难道也是诱敌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