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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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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春,在一个小县城,一家逆旅中。

    清晨,李靖一早就出去探听消息了。张出尘包起那身差官的衣服,换上了女装,对着镜子,放散了盘在头上的长发,让它像流水似的披在肩上,拿起镜台上的木梳,准备把头发梳好的。

    一路上,为了逃避越国公的追骑,她不得不穿上差官的衣服,女扮成男人的形状,使她别扭死了。在人前,她还得装哑巴不开口。记得有一次夜行,碰到了巡夜的官人,盘查时,她一不小心开口回了一句话,那尖嫩的声音立刻引起对方的怀疑,幸亏李靖机警,连忙塞了一块银子在对方手里,而且还凑上耳朵,说了两句悄悄话。

    那家伙总算是不怀疑了,但是瞧着她的眼光却充满了邪恶舆暧昧,带着混帐的微笑放过了他们。

    张出尘先不知道李靖跟那家伙咬耳朵说了什么,居然把对方打发了。

    李靖先不肯说,她再三追问,才含笑告诉她:“我说你是某公府里的小相公,回家省亲,特别派我同行照料。”

    张出尘道:“干嘛要说是某公府的呢?你说是越公府的不好吗?我身边还带着越公的令箭呢,必要时还能搪一搪,你说别的公府,他若进一步要身份证明又怎么办?”

    李靖笑着回答:“越公杨素执掌兵符,权倾天下,自然是此其他人神气多了。但是我怕杨素老儿的缉亡令急报已经先一脚来到,那可就糟了,所以还是换个宅第的好。”

    “那也不必说是x公府呀,长安豪门贵族排名,x公连二十名都挤不进去,说那一家都此x公强呀,而且另外的那些府第,我都比较熟,问起来也不会出岔儿。”

    “娘子,你若是不开口,不照面,说是那家都行,可是你一开口,跟人照了面,只有x公府最合适了。”

    “为什么?难道x公在京外特别吃香吗?”

    “不是待别吃香,他只是有一项嗜好天下闻名!”

    张出尘听懂了。她在前朝陈主宫中当女官,隋代杨氏灭陈后,她又转到第一权臣杨素的越国公第为女官,而且是杨素跟前的红人,对长安的权贵,多少也知道一点。

    她约略也听人说过,x公有断袖之癖,雅好男风府中多蓄俊男美童,服以女饰,娇媚尤胜蛾眉。

    难怪那个巡夜哨官直对地暧昧地瞧着,原来是把她当作是男优娈童了。混帐的李靖,怎会想出这该死的点子!

    不过倒也很实在,她曾经见过一两个所谓的小相公,虽然是穿了男装,却是涂脂抹粉,忸怩作态。

    张出尘颇有须眉豪气,也有一身颇为不错的技击功夫和一肚子的学问。

    但她却是个女人,而且是很美丽的女人,所以尽管她的性格爽朗,有点男性化,在外表上却是个十足的女人。声音轻柔,唇红齿白,柳眉杏眼,假如要把她认做是男人,只有往那个地方去想了。

    为了这件事,她很生气,发誓不肯再作男装打扮,所以昨天投店时,她把女装都买妥了,决定在今天改装。

    他们之所以要仓促离开长安,一路上逃避追骑,主要的是因为李靖闯了场大祸,在元宵夜赏玩花灯时,跟一批来自江湖草-上的豪杰好汉,如程咬金、尤俊达、王伯当、秦叔宝等血性朋友,看不惯国舅宇文惠及倚势强抢民女,一场冲突下,打死了宇文惠及这场祸实在闯得不小,宇文氏不但是隋朝的开国保驾大臣,宇文述身为国丈太师兼掌兵部,女儿入宫是隋文帝的宠妃,次子宇文士及尚南阳公主,宇文惠及是最小的儿子,被人打死了,那还得了!

    偏生这几个又都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认得他们的人很多,那只有立即逃亡了。

    李靖原来也是在越国公杨素府上谋出身的,因而才有机会认得张出尘,他对这个手执拂尘的红衣女郎也颇为欣赏,但也仅止欣赏而已,因为杨素对张出尘倚为心腹,出入与共,连多说两句话都不可能,更别说是进一步的作非份之想了。

    那知道他闻了祸急待逃亡时,张出尘着了男装,怀着越公的令箭,夤夜找了来,要跟他私奔。

    在以前,李靖是不敢接受的,因为杨素绝不会放过他们,越公的势力及于天下,很难逃得过侦骑的追索。

    但是闯了杀身之祸后,李靖反而豁开了,反正也是死,一个人不能死两次,多犯一个死罪又有何妨?

    就这样子,他带着张出尘,一路上躲躲藏藏地逃离了长安,想找一个安身之处。

    张出尘对着镜子,望着里面模糊的影子发怔。她想看看自己,可是这镜子太差了,镜面上已长了斑驳的铜绿,好久没磨了,使她的脸看起来像是藏在一片阴影里。

    她叹了一口气,回头想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镜来,眼光突扫,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高大、魁伟、粗壮的男人,最惹眼的是他那把胡子,又黑又浓,弯卷盘曲,几乎盖住了他一半的脸。

    只有一个挺直的鼻子和一对炯炯发光的眼睛。

    这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入到屋里的。他坐在那张靠窗的竹椅上,直直地盯望着她。

    若是别的女人,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长得又是如此的恐怖,即使不吓昏过去,也会惊惶失竖尖叫起来,但张出尘却不是普通的女子。

    她本来就是一个极为突出的女郎,习过武艺,精擅技击,胆识过人,善观气色,察人肺腑。

    她-看出这个大汉长相威猛,隐隐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尊严,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的一个人,绝非奸盗之流,也不会是越公府中的逻者,因为这个大汉的目光与神情中有着股目空一切的傲态,绝不会屈于人下听从驱策的。

    不过,由于对方的来意不明,行动飘忽,不声不响地闯入私室,张出尘还是怀着相当的戒意。

    她仍是不动声色地梳-如故,但是已经把几支特用的簪子别在头发上了。

    那是地随身不离的利器之一,而且是极具攻击性的,一支风磨铜的凤钗是由巧匠精制的,钗身坚利可洞穿金石,必要时握在手中就是一支七首,但钗头雕成凤状,尚另有妙用,凤口中可射出五支钢针,细如牛毛,上淬剧毒,用机关发射,当者立毙。

    另外两支较细的簪子则作柳叶状,弯如蛾眉,可作暗器发出,且手法独特,可成曲线迂回取的,令人防不胜防。

    张出尘把这两种利器都准备好了,才从容回身轻轻弯腰敛-道:“尊驾为何方高人?有何指教?”说着话,她的手却按住了鬓角,扶在那支风钗上,只要手指微一用力,凤口中的钢针就会射出。

    那大汉哈哈大笑道:“好!好!夫人果非常人,在乍然发现咱家之后,还能继续从容完成梳-,夫人当是第一个,佩服,佩服!”

    张出尘微微一笑道:“问明当前,妾身不敢失仪,蓬头乱发,不敢款待君子,有劳等候,怠慢之至!”

    大汉初是一怔,继而大笑道:

    “好!好!夫人分明是在怪咱家不懂礼仪,不告而擅入私室。”

    张出尘又是微微一笑,这次却没有答话。似乎是默认了对方的话。

    大汉却不放松,继续迫问道:“夫人,咱家的话对不对?”

    张出尘笑笑道:“妾身倒没有这个意思,不过看尊驾风貌仪态,不类宵小之流,想必一定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夫人太客气了,素未谋面,又是在此等突兀的情况下相见,夫人因何断定咱家的善恶呢?”

    张出尘微微一笑道:“妾身这双眼睛看人倒还不会错到那里,尊驾气宇堂堂,不是那种小手笔的人。”

    大汉眨眨眼睛道:“夫人是否把话说清楚一点?”

    “妾身夫妇寄身逆旅,客途之中,不过是一些随身之物,全部所值,不过数百金而已,尊驾不会看得上眼的。”

    “数百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升斗小民,终岁积劳也不过数金而已,一辈也赚不到数百金之数。”

    “话诚然不错,但这些笺笺之数,却不会在尊驾的眼中,尊驾手上那枚翠玉的扳指,即值千金之数。”

    “哦?夫人竟有这么准的限光!”

    “妾身一直在富贵膏粱之家生活成长,对珠玉珍宝的认识颇具心得,相信不会有多大的出入。”

    大汉微现钦敬之色道:“夫人估价极精,这枚扳指的价值的确是一千一百两黄金。”

    “妾身毕竟少估了一成。”

    “这类物品本无定价,只是一个大概的数目,何况咱家买东西向来不讨价还价,人家一开价,咱家就如数买下了,若是多亏他一下,千两定可成交。”

    张出尘笑道:“是了,尊驽对百金之数,丝毫都不在意,当然也不会为了愚夫妇身边这点些微财物而费心。”

    汉子大笑道:“夫人说对了,若是有十万百万金之数,咱家或许会有兴趣伸伸手,区区数百金,咱家若是也伸手,会叫人笑掉大牙的。”

    张出尘心中不禁一劲,听这人的口气很大,而且并不以掠夺之事为非,想来必是个大帮的盗贼首领。

    他不是来劫掠的,那又是干什么的呢?对江湖上的好汉们,她是不太清楚,但李靖的江湖朋友很多,他可没说此地有什么特殊的人物啊?而且他们夫妇二人为避追骑,在这儿用的都是假名,他也不可能是为慕名而来访的。

    到底他要干什么呢?张出尘不住地在心中怙慑着,神色间也显出了犹豫。

    那汉子却站了起来,笑笑道:“首先,咱家要为擅入之罪道歉,也要说明咱家何以要不速自至,不告而入。其实道理很简单,咱家若是循一般的规矩唱名而访,首先就不知道贤伉俪在此间用的是什么名字?因为咱家知道二位在此绝非用的是真名。”

    张出尘神色微微一动,不经意地道:“尊驾何以知道,我们用的不是真名呢?”

    汉子哈哈大笑道:“夫人,你真沉得住气,咱家就说得更详细一点吧!长安京师的宇文太师悬赏万两白银捉拿杀死国舅宇文惠及的一干凶手,其中就是以药师兄为首!”

    张出尘忙道:“这是怎么说?外子那天不过是在一起凑凑热闹,那批人他一半是慕名之交,一半根本不认识,怎么会以他为首了呢?”

    汉子微笑道:“夫人别紧张,咱家可不是公人来抓二位的,而且宇文惠及行止无端,本就该死,那批好汉们所为真是大快人心,杀人之际,药师兄也在场,倒是不能说完全无关系;至于将他列为榜首,则是因为宇文家人在那些江湖好汉中,只认得药师兄以及两位较为知名之士,这要怪药师兄太出名了,长安城中,谁不知道三原药师李靖的大名呢?浊世翩翩佳公子,经天纬地一奇才。”

    张出尘听见有人夸她的夫婿,总是心里高兴的,因此忙问道:“尊驾是外子的朋友?”

    汉子笑道:“心仪斯人已久,惜未谋面,咱家这次就是专诚来拜访的,而且也是来为二位一效棉薄。”

    “哦!尊驾与外子还没见过面?”

    “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尽然,因为在长安市上,咱家就经常与药师兄不期而遇,只是他身边一直有他人作伴,咱家不便上前自荐以通契阔。”

    “尊驽若是只为要与外子交个朋友,大可即时上前直说,外子最喜欢交朋友了,尊驾这一表堂堂的人品,外子断无见拒之理。而且他身边的那些朋友也都是血性汉子,同样也可以成为尊驽的朋友。”

    汉子笑笑道:“咱家知道李药师公子慷慨好义,交游广博,上及王孙公子,下至贩夫走卒,都是知心好友,但咱家交朋友却有个抉择,在长安市上,虽是豪杰云集,但是能令咱家倾心结交的人只得药师兄一人而已。”

    “尊驾这番话虽然对外子很捧场,但妾身却颇不以为然。长安市上,英雄豪杰不计其数,岂独外子一人而已?”

    “诸子碌碌,咱家看不上眼。”

    “尊驾说得太过份了,就是外子的那些朋友中,颇不乏慷慨悲壮之士”

    汉子大笑道:“夫人!或许长安市上还有些豪杰之士咱家没遇着,但是药师兄身边的那些朋友,咱家却十分清楚,他们有的只是些勇鄙之夫,有些太过平庸,有些虽具心计,却又城府太深,有些人缺乏道义,不足以共心腹,所以算来算去,只得药师兄一人,堪称人中麟凤。”

    张出尘还待辩白。汉子笑道:“夫人别再说了,长安济济多士,多半是独身未婚,有些曾出入于越公之间,较之药师兄更早,何以夫人未加青睐?”

    张出尘吁了口气,这个比喻实在是狗屁到了极点,不过仔细地想一下,倒也不无道理。

    越国公杨素权重功高,连皇帝都有点猜忌他了,他自然也有点警觉,所以才广揽人才,置于门下,一则是博个礼贤下士之名,再者则是向皇帝示威,表现自己之得人心,让皇帝少在他头上动脑筋。

    张出尘是他最亲信的跟前人,每次招待客人,都在跟前招呼着,因为杨素很相信张出尘的眼光和才具,每次有人来求见时,都由她来考核对方的韬略方策,由前陈后主的妹妹乐昌公主衡文。

    经过这两个人点头示可,来人才会被留下,不过她们也确能不负所托,真给杨素网罗了不少人才。

    李靖也不是第一个上门的,更不是第一个被留下的。

    在以前,经她们核可的门客中,也有此李靖更为英俊,才华也不逊李靖,但张出尘都没有对那些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李靖有一种不同流俗的气质,自然而然地令人心折,所以张出尘才会放弃了侯门舒适的生活,心甘情愿地,跟着这个年青人私奔出来,流浪江湖。

    汉子又放纵地哈哈大笑道:“咱家择友,正如夫人之择偶,半点也不肯马虎,但是被我看中了,却又千方百计,一定要追到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张出尘的脸红了,是因为这汉子说话太过直率刺耳,看来自己跟李靖私奔的事,对方也很清楚。

    可恨李靖还不回来,张出尘感到有点难以应付了,只得敷衍地道:“还没有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咱家姓张草字仲坚。”

    这个名字很响亮,但是并不见得特别,张出尘只有礼貌地点点头:“原来是张壮士,久仰!久仰!”

    张仲坚笑道:“咱家很少对人称名道姓,夫人深居侯门,也无由得知,不过咱家的匪号,夫人恐怕不太陌生。”

    “哦?请教尊号是什么?”

    张仲坚大笑着用手理着颔下虬结深猛的黑髯道:

    “咱家在江湖上就以此特徵为号,看过的人也都不会忘记。”

    张出尘一震,她终于记起了一个人来了,一个充满了传奇性的人虬髯客。

    传说此人是东海的大海盗,武艺高强,行踪飘忽,有如天际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人亦侠亦盗,贪官污吏为富不仁之徒,吃足了他的苦头;但他也极得人心,很多穷人都得过他的好处。

    尤其是那儿发生了水旱灾难时,他的钱总是在朝廷的赈银之先到达,数额也经常超过朝廷所拨的金额。

    所以那些灾民受他的恩惠远超过官方的救助,人人都把他视做万家生佛,更有不少人暗中供着他的长生牌位,早晚一炷香,终生不断,以表示对他的感激。

    他从不留名,但是受惠的人都记得他有一部又黑又乱的绕颊虬髯,称他为“虬髯客”

    江湖上的好汉们也称他为神龙侠,不过也是人言人殊,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因为他极少跟江湖朋友打交道。

    杨素的部属被他杀死过不少,送给越公的奉敬礼物或金银被劫的也不在少数。

    杨素对这个人相当头痛,曾经着令各地的官府严加缉拿,也曾私下派了府中的几名高手暗探,要觅访此人,扑杀以除患。

    那知才派出去三天,杨素的书房里却多了一口箱子,里面装了六颗人头,不知用了什么奇药妙方,把每颗首级都缩成了核桃大小一般,面目栩栩如生。还留下了一张字条,写了能气死人的四句话:“遣返来使,以报相思,天长地久,相见有时。”

    书房里是杨素最密秘的地方,警戒极严,连张出尘未经奉召都不准前去,却被虬髯客悄悄地去放了一口箱子。

    而且可能还带走了杨素一点不可告人的隐私,因为杨素立刻发下了令谕,取消了对虬髯客的缉捕令,不但如此,而且还通令官府二里以后都不得对虬髯客有冒犯行动。

    当然,这些内情有的是属于极端机密的,张出尘为杨素参赞机密,也只知道杨素的书房中丢了一些极机密的文件,这些文件才是杨素撤消通缉的来由,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文件。

    她心中对这位传奇性的人物有着一份奇特的好感,想不到居然会在此地见到了面。

    她好奇地打量着虬髯客,对方也友善地看着她。张出尘在心中打算着,她跟李靖避难流落江湖,目前急需要一个能托庇安身的地方。

    可是宇文太师与越公杨素都在追捕他们,这两家的势力太大了,大得没有人敢收留包庇他们。

    当然还有些江湖朋友可以投靠的,但是他们多半是聚啸山林,打家劫舍以为生,李靖是世家弟子,可以跟他们交朋友,却不想与他们为伍。

    这个虬髯客倒是真正能庇护他们的,但恐怕李靖会反对,因为他是最不齿饮盗泉之水的。

    自己离开越公府时,原带了不少的珠宝珍玩,那都是越公杨素馈赠给自己的,也有权利带走。

    可是李靖却坚决不要,打点了一包,又命人送回去交给乐昌公主,还给杨素了。除了一个人,一身公服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虬髯客虽是名阅江湖的豪杰,但毕竟也是盗贼,李靖是绝不肯沦身为盗的,必须要想个办法。

    想了一下,她计上心头,笑笑道:“张大哥,妾身也姓张,跟您是同宗。”

    “真的吗?那可太荣幸了!”

    “不!这是小妹的荣幸,叨在同宗,小妹对张大哥有个不情之请,想托在大哥名下为妹”

    虬髯客怔了一怔才道:“这个咱家自然没问题,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喔,夫人莫非是怕咱家来得冒昧,致引起药师的误会吗?咱家想药师是一时之英杰,不会那么不讲理吧!再说凭咱家这付长相”

    张出尘道:“大哥,不是为这。小妹另有下情。小妹是心慕李郎之人品,也看得出他日后会有点成就,才不避嫌疑、讥诮,夤夜私奔以投”

    虬髯客笑道:“这正见得夫人之慧眼识英雄,咱家得到的消息听说杨素那老儿不计一切要夫人回去呢。”

    张出尘道:“小妹是决计不会回去的,但是为了李郎日后计,总不能永远背着一个越公府逃姬之名,所以才想托请大哥收为手足,并为小妹遣嫁。”

    虬髯客道:“这会有什么好处呢?”

    张出尘道:“小妹知道大哥能够使越公就范的,只要大哥肯记小妹为同胞,越公必然会召回追骑,撤消追捕之令,而且更不会再给小妹冠以逃姬之名了。”

    虬髯客想了一下,大笑道:“行!咱家倒真有点箝制住杨老儿的手段本来也是准备在这上面为贤伉俪略尽棉薄的。”

    “现在则是为了您自己的妹妹尽心,您更该卖力了。”

    虬髯客大笑道:“当然!当然!这是咱家求之不得的事,而且咱家的确有个幼妹,假如她还活着,年岁该和你差不多,只可惜地在六岁时因为染了伤寒而去世了,咱家着实伤感了一阵,因为咱家对这个幼妹十分锺爱。”

    这个粗豪的汉子不禁略露唏嘘,可知他是个性情中人。张出尘倒是有点惭愧。她之所以要认兄,并不是真像她说的那些原因,而是一种笼络的手段,也是一种权术。

    因为她参与了越公杨素的机密,而杨素又掌握了朝廷的一半大权,对天下情势,有着很完整的资料,也因此,她才知道神龙侠虬髯客手中,有着多大的势力。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亦侠亦盗,纵横海上,打劫夷商胡贾,看来似乎是个大海盗。

    但是他真正的意图,却是谁也不知道,他不但在海上称雄,在陆上的势力尤为可观,只不过他把那些实力都隐藏了起来,从事各种资生行业作为掩护。

    遇上有可观的财源,他也做上一笔,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人,但张出尘却知道他的人遍布天下。

    举凡大一点的闹市要邑,他都伸进了一脚,就像是一只大蜘蛛,把蛛网罩住了整个天下。

    杨素一直在找他。并不是想抓他,而是希望能跟他合作,谁能得到他的支持,谁就可以拥有天下。

    现在这个传奇人物居然自己找了上来,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张出尘出身陈宫,后又寄身于越国公第,机缘凑合,使她成了个不甘雌伏的女人。

    虽然,她不想成为一国之后,但她却渴望能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

    地要离开杨素,是看透杨素尸居余气,不会有多大的作为了。

    杨素手中掌着权,但已经没有了斗志,缺乏进取心,整天耽心是怕失去权势而不是扩张权势。

    她最崇拜的一个人是汉末的魏公曹操,虽然魏武帝曹丕篡汉废帝自立后,曾追封魏公为文帝,但终其一生,曹阿瞒始终以周公自许,杨素也是一样。

    隋文帝杨坚取得天下,杨素的功劳不少,因以得晋封为越国公,赐国姓杨,这使杨素已心满意足了,这或许是因为他的年纪大了,上了岁数的人总是较为保守的,只想抓住手中已有的。

    但张出尘却还年轻,一肚子的学问与一手还不错的剑技使她不安份,她看中了李靖,主要是因为李靖也是个不安份的人,他们出奔离开长安,并不仅仅是为逃亡,也是出来找机会。

    虬髯客手中有财、有人,就可以自己制造机会,问题是怎么样去拉拢他,刚好,虬髯客自报了姓名张仲坚。

    张出尘也姓张,五百年前是一家,这一点渊源使张出尘灵机一动乃有认兄之意。

    不想虬髯客对此很认真而真情流露,虽然他是因为对早夭的幼妹而推爱,但这毕竟是使人感动的。

    因此张出尘双膝一屈,跪了下来道:“出尘叩见大哥!大哥,您的幼妹并没有死,她只是暂离了一阵子,现在又回来了,望您还像以前一样的爱护她。”

    宫廷与公侯之出身的女孩子,自然善体人意,何况张出尘绝顶聪明,她知道如何把握对方的心理而做些令人感动的事,说些令人感动的话。

    虬髯客果然被她感动了,目光一阵热,他跟张出尘认为兄妹,本来只是一阵笼络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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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却触动真情,也跪了下来,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哽咽而又兴奋地:“小妹!小妹,以往大哥惭愧,未能好好地照顾你,今后大哥可以保证,绝不让你受任何的委屈!”

    拉住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竟是越看越高兴,笑着道:“小妹,你跟药师的事情,大哥都知道了,大哥只想问一句,你们成礼了没有?”

    张出尘的脸红了一红,低声道:“我们还在逃亡中,不敢惊动人,不过小妹相信李郎不是那种负心的人。”

    虬髯客大笑道:“当然,三原李靖乃人中之杰,小妹看中的人还错得了吗?但是你既为我的妹妹,这件事就不能马虎,由大哥来替你作主。”

    正说着,门外青光一闪,一个人运剑急进,直刺虬髯客,又劲又疾。

    虬髯客的动作很敏捷,将张出尘拖到一边,闪过那一刺,接着反掌一撩,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架住了刺来的第一剑,定睛看去,正是李靖,乃笑着道:“药师老弟,快住手,我们是自己人。”

    李靖却不肯住手,运剑再度进攻,沉下脸道:“胡说,我们素昧平生,怎会是自己人?”

    然后又朝张出尘急叫道:“娘子,此人跟在我们后面已经有好几天了,鬼鬼祟祟的,必非善类,你快拔剑,帮着我把他收拾下来,再来好好问他。据我看,他若非越公府中的侦骑,就一定是国丈府中派出来抓我们的。”

    虬髯客笑道:“药师好眼力,居然在几天前已经发现我在追蹑了。不过你却误会了咱家的身份,咱家若是那两处的鹰犬,早就该捉下尊驾才是,何必要越跑越远呢?”

    李靖语为之塞,看到张出尘的手犹在虬髯客掌中,神色更变,他错当张出尘已入对方掌握,于是暗中凝气,想将对方一招毙于剑下而脱困。

    张出尘忙道:“李郎,不得对大哥无礼!”

    “大哥?谁是大哥?谁的大哥?”

    张出尘不住地向他使眼色道:“室中没有他人,这位虬髯客张仲坚,是妾身新认的大哥呢。”

    虬髯客大大有名,他叫张仲坚却没什么人知道,但怎么又会是张出尘新认的大哥呢?李靖目中疑色未减。

    虬髯客这才笑笑道:“药师,实不相瞒,咱家是心慕高明,由京师一路跟下来,原就是伺机攀交的,那知一路行来居然发现有好几拨人,偷偷地跟踪在后,与咱家的行动竟不谋而合。”

    李靖神色一变道:“还有人跟踪?那是些什么人?”

    虬髯客笑道:“有官府的捕役,也有国公府的追骑以及国丈第中的耳目,他们的目的固然在二位,但是知道二位身手非凡,不敢轻举妄动,要待二位驻足之后,再去招助手前来围捕。”

    张出尘听得面容失色:“李郎,我们还得快走,这儿恐怕还是耽不下去。”

    虬髯客笑道:“好叫二位放心,那些尾随的人,早已由咱家手下的儿郎们解决了。到了此地,咱家已经确定无人跟踪,才现身与你们相见。”

    张出尘欣然道:“多谢大哥!”

    虬髯客笑道:“这不算什么,本是顺手为二位略效微劳,现在更不值一提了。”

    李靖心中却一直在盘算着,虬髯客的名字他并不陌生,却没想到在此地相见。听对方的口气,似乎是有意安排要认识自己,他的用意又何在呢?

    他看看张出尘,发现她的一双美目中含着期盼,看着自己似有所求。对这位娇妻处事的决断力,李靖是相当信任的,张出尘跟这个大海盗谈了些什么?李靖尚不得而知,但她认虬髯客为兄长,必然是有意义的。

    因此,他朝虬髯客一揖道:“大哥,小弟多有得罪。”

    虬髯客大笑这:“那里!那里!是咱家太冒昧了。”

    张出尘看了他们一眼笑道:“李郎,大哥,你们都不是寻常的人,际此非常之会,却说这些寻常的客套话,不是太无聊吗?”

    李靖笑道:“正是,正是。佳会不能无酒,娘子,你去叫店家整治一下,摆上一席上等酒菜,我们跟兄长好好的畅饮快聚一下。”

    张出尘正要答应,虬髯客却笑道:“小妹,药师,你们别客气张罗了,不是愚兄挑剔,我这个人虽粗,饮食却不肯马虎,这个小镇上弄不出什么好东西的”

    张出尘笑笑道:“那只有委屈大哥一下,等我们安顿了下来,小妹下厨整治几样东西,相信还能博大哥一赞。”

    虬髯客纵横七海,积财之丰,天下可称数一数二,他说自己精于美食倒不是吹牛,因为他够资格享受。

    但张出尘居然敢说烧出来的菜必可博得赞赏,可见她对自己烹调手艺的自信了。

    虬髯客笑道:“小妹原来也精此艺?”

    张出尘笑笑道:“我在前陈宫中时,与美人张丽华为伴,陈后主是个老饕,所以学会了几味,后来为乐吕公主徵去为伴,她的才艺举世无双,尤其烹调之道,小妹追随乐昌姐三年,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李靖笑道:“娘子,我倒不知你跟乐昌公主是姐妹。”

    张出尘神色微黯道:“金陵城破之日,后主与张丽华匿身胭脂井中被执,陈宫中人,多半被隋主分赏给功臣勋戚了,妾身与乐昌都被分在越国公第,那时候,她就与我姐妹相称了。”

    “哦乐昌公主也在杨素的府中?”

    “是的!李郎,你记得第一次谒见杨素时,跟妾身一起,手捧长剑的那个女子。”

    “记得!你手执拂尘,身着红衣,她手捧宝剑,却是着了一身素衣,府第中那么多的女子,我记得的只有你们两个,因为你们太突出了。”

    张出尘笑道:“我算什么!乐昌姐才是绝世才女,百艺精通,我这点玩意儿全是她教的。”

    虬髯客不禁神往道:“如此佳人,伴着一个尸居余气的老儿,实在太委屈了。”

    张出尘看出他心中之意,笑笑道:“杨素虽非人杰,却不是好色之人,陈宫宫人分发到他府中的,他一无沾染,而且他每夜独宿,从不要人侍寝。”

    虬髯客笑道:“这一点倒是不错,咱家曾经夜入他的寝处,只见他独据一榻,虽有两名侍女,却是衣冠整齐的坐在一边,听候呼唤。”

    张出尘道:“大哥到过他的寝处,那可是最秘密的地方,戒备森严,不准任何人前去。”

    虬髯客笑道:“不错,重重警卫,但却难不住咱家,我长躯直入,不但到了他的寝处,而且还在他的枕畔留下了一柄匕首和一封柬帖,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锦盒。”

    张出尘道:“里面可都是他的机密?”

    虬髯客道:“可以说是吧。那是他跟杨广的来往私函,里面有如何设谋陷害,使太子杨勇被蹬的内情。”

    张出尘讶然道:“原来太子被废是他跟杨广二人设谋陷害的!难怪那段时间,他跟杨广时有接触。”

    虬髯客笑道:“隋文帝只得二子,坑了一个,继统的必然是第二个了,他预先安排好了走通杨广的门路。将来大权一把抓,朝中大员,谁都没他聪明。”

    张出尘道:“可是他的年纪此文帝还大,今上春秋正富,禅位之事,言之过早,所以朝中那些人都没急着打那个算盘,他不是操之过急了一点?”

    虬髯客笑笑道:“当皇帝的不见得都能寿终正寝,天有不测风云,人生寿夭是很难说的。”

    张出尘惊道:“大哥,你是说他们会弑君?”

    虬髯客笑道:“他们没肯定说要如此做,因为有人替皇帝算过命,说他没有几年好活了,杨广与杨素家中都养了一些术士,终日占星望气,也是在作安排,假如天象不徵,我想他们也会用人力推一把的。”

    “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小妹!这话出自你的口中就不该了。天下无定主,有为者居之,你还是前陈的人,隋杨的江山是从陈氏手中夺来的。他们杀了后主,不也是大逆不道吗?”

    “小妹不是这个意思。江山陵替,在这几十年内见得太多了。东晋之后,天下大势已一分为二,北有胡人所建之魏,姑且不去管它,南宋未及百年,即已有宋齐梁陈之兴替,权臣凌主而易,倒还可以一说,但子弑父以递禅,恐怕是难以得到百姓支持的。”

    虬髯客叹道:“宫廷之中,逆伦乱常之举最多,这是权势对人的诱惑力太大了,由古而今,不知有多少罪恶出之于宫廷,却鲜有流传,因为那些罪行都被掩盖了。”

    “天下悠悠之口,掩盖得了吗?”

    虬髯客笑道:“小妹,你是存心跟我抬杠了。”

    李靖知道张出尘的心中想的是什么,杨素毕竟是她的故主,对她多少有点恩惠,她不愿杨素是个大奸不恶之徒,也是情理中事。

    因此笑笑道:“他们不需要掩尽天下人之口,只要堵住宫里几个人的嘴就行了。不过这些已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不会再回到越国公第了,杨素再做什么,也不与我们相干了。”

    张出尘知道自己太过于激动,笑笑道:“我倒不是为杨素辩护,但有些地方,他还算个好人,尤其是他对乐昌姐,更是敬重有加,一直以夫人称呼。”

    虬髯客笑道:“哦?怎么会称夫人呢?”

    “本来他是称公主的,可是怕犯了当今皇帝的忌讳,得知乐昌姐已曾婚配后,才改称夫人。”

    “公主婚配应是大事,怎么我们没听说过?”

    “乐昌姐的婚姻很奇特。当她成年后,她的哥哥陈后主曾经多方为她择配才貌俱佳的少年郎成,可是她都不中意,后主只有任她自择了。”

    虬髯客笑道:“一国之君,竟连个妹妹的婚事都作不了主,实在也够可怜的了。”

    张出尘道:“南陈后主是个昏庸无能的可怜虫,若不是有个妹妹替他拿主意,恐怕早就彼人挤下去了,所以他对乐昌公主倒是千依百顺。”

    “乐昌公主嫁了什么人?”

    “嫁了个磨镜的少年,姓徐,叫徐德言。”

    “她怎么曾看中了这样一个人呢?”

    虬髯客的见解却与李靖不同,他笑了一笑道:“风尘湖海之中隐虎藏龙,这位磨镜少年,必有他不凡之处。”

    张出尘笑道:“不错,徐公子胸藏万千,精于兵法,而且武艺高强,他只是借磨镜以隐身,徐图良机,待时而起,感于乐昌姐对他的赏识,他答应迎娶乐昌公主。”

    李靖道:“迎娶不是招赘?”

    “不是。他不肯入宫,不屑以裙带而贵,也不愿接受以驸马身份而得来的任何封禄,所以他要坚持迎娶乐昌。”

    虬髯客道:“好!小子,好志气。不过咱家有所不解,他既是想有所作为,由驸马而进应该是个机会,只要他能有所表现,没人会看不起他的。”

    “乐昌也劝过他,他却说了:天下纷争将起,陈祚必不能久,他不愿意把自己投入一个不可为的朝廷上。”

    虬髯客笑道:“这小子也颇有眼光,把天下大势都看准了。后来呢?”

    “乐昌姐终于答应下嫁,没多久,杨坚兵起,直破金陵,陈亡后,乐昌姐到了杨素府中,她身边怀着一片破镜,那是她跟徐公子的定情表记,只等破镜重圆之日,就是他们夫妇重逢之时。”

    “杨素会答应地吗?”

    “会的。杨素听了她的故事,十分感动,亲口答应地,只要她的丈夫找了来,他绝不留难,成全他们夫妇重圆。”

    虬髯客笑道:“杨老儿此举还象个英雄。”

    张出尘道:“他这个人虽好权势,却没有太大的野心,虽工心计,却多少还有点气度,因此,他可以成为一个奸雄,却不会成为大恶之人。”

    李靖笑道:“奸雄与大恶之人,有什么区别呢?”

    张出尘庄容道:“差别很大,奸雄也是英雄,只是不循正道以遂其目的而已。却不会做出很卑鄙的事;而大恶之人,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李靖道:“娘子,识人之能,我实在不如你,难怪我那天见到杨素时,你一再向我暗示,把话题引到曹孟德身上去,大概那就是他最欣赏的人。”“不错,”张出尘道:“他此生最崇拜的人就是曹操,只想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就满足了,此外别无雄心。”虬髯客笑道:“他跟世子杨广暗中来往,大概就是为将来打算,但杨广不是汉末的献帝,他吃得住吗?”

    张出尘笑道:“乐昌姐精于相人术,她说杨广心狠而手辣,阴沉而工心计,刚愎独断,掌国后,可以是个雄主,却不会是个明主,劝他要小心一点,他却笑说不在乎,他自有制住杨广的手段。”

    虬髯客听得十分有兴趣,但是看到两个人顾忌之状,知道在逆旅之中,高谈阔论这种话题,究竟不太方便,于是笑道:“小妹、药师,来日方长,我们尽有欢谈的时间,现在我可要催驾了。”李靖微怔道:“上那儿去呢?”

    “上我家去,今天正好是我嫁妹,特邀二位前去-一盏喜酒。”

    李靖道:“这是应该前去道喜的。娘子,你检点一下,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来的。”转向虬髯客道:“大哥,身在客中,又是临时才知道的,寒酸之处,要请你多原谅了!”

    虬髯客大笑道:“好说!好说!别客气了,你们二位光降,就给足我面子了。”

    他握着李靖的手,来到外面,却见一辆华车已经准备好了,停在门口,另外则有一对骏马,各由一名俊童牵着。

    虬髯客道:“兄弟,车子留给小妹坐,我们骑马先行一步吧!”

    少年游侠子弟,没有不爱马的,李靖一看那两匹马,竟是万中选一的大宛名种,神骏非凡,心中早就想一试了,闻言自然正中下怀,欣然上了一匹,虬髯客则向那牵马的俊童吩咐了几句,也就上了马。李靖迫不及待地放马奔驰出去,虬髯客也放马紧随,二人顺着大路,跑出了城后,马行更速,就像是飞一样。

    李靖越跑越高兴,也越欣赏这匹坐骑,它不但是速度快,脚程好,而且步伐平稳,善体人意。

    虽是行进如前,但是依然能控制自如,有时遇上了闪避不及的行人,它自动地会由一旁擦身而过。

    虬髯客的马似乎更好一点,他根本不加控制,只是坐在马上听任马儿自己跑着,却也没有落后,始终跟他保持一个马身的距离。

    跑出将近有半个时辰多,距离也将近百里,李靖才慢慢地勒住了马。

    虬髯客上来笑道:“兄弟,这两匹坐骑如何?你还看得上眼吗?”

    “太好了,只可惜不在长安,否则乐游原上的春郊赛马,稳可以把一二名给拿了下来。”

    虬髯客一笑道:“那种赛事有什么稀罕的!”

    李靖道:“大哥,乐游原上春秋两次赛马虽然只是一些大宅院之间的竞逐活动,但却是天下良骏骏骑荟萃之期,各大宅第为了求胜,不惜重金,广求天下佳种,所以在乐游原春竞中抢过第一,也就是天下第一了。”

    虬髯客道:“但我这两匹马却是来自西域,在天方波斯的宫廷大赛中夺过魁,那才是一次真正的骏驹之集,与赛的三十四头名驹,每一匹都是千里龙种,赛程约五十里,路途崎岖,要冲上急坡跳越深沟、翻过丈余高的树丛,若是将乐游原上的那些马搬去比赛,能有一两匹顺利跑到终点就算是奇迹了。”

    李靖不禁神往道:“天方本就产马,波宫的赛事自然又非中原所能此了,大哥去参加过?”

    “去年去的,而且是专为捉这一对马匹去的。它们是野生在沙漠中,当地的土人始终未能捕获,我一听就提高了兴趣,带了二十名伴当,远行波斯,深入大漠,烈日狂沙,我带去的兄弟折损了一半,但总算没有白辛苦,把这对畜生捉了回来。”

    他说的虽是轻松,但是李靖想像得到那种艰险,忍不住道:“我以为大哥只是在海上活动呢。想不到大哥还扬威到大漠去。”

    虬髯客道:“我只是在海上起家而已,几年前我已经把眼光看在陆上了,因为我发现海上发展太难了,沧海变幻无常,前一刻还风平浪静,转眼间就是狂风疾雨,惊涛骇浪,而且天地之-,也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还是在陆地上安定些。”

    李靖道:“大哥已将势力转到陆上,怎么没听人说?”

    虬髯客笑道:“在海上我是个大海盗,在中原我可不干那一套了,那太引人注意,何况,我在海上多年,钱也积够了,用不着再来强取豪夺的那一套了,规规矩矩做生意,获利之丰,尤甚于盗劫。”

    这是李靖最听得进的,连连点头道:“大哥说的是,兄弟跟几位绿林朋友也谈过,强取豪夺,终非久远之计,即使能占山设寨,发过几回利市后,商旅视为畏途,裹足不前了,岂非仍是守株待兔,徒耗力气?倒不如就已得之利,从事商贾,既可利民,又可得源源之利”

    虬髯客笑道:“这些话恐怕不容易取得他们点头吧!”

    李靖叹道:“是的,好逸恶劳,真乃人之常情,他们向来就不事生产,尝到了无本生意的甜头后,再要他们去将本求利,自然不肯干了。”

    虬髯客笑道:“这只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懂得做生意。要干这行并不是有人有本钱就稳赚了的,必须有眼光、有计划,更不能单就一行,必须要多头并进,互相配合,才能一本万利。”

    “啊!”李靖道:“做生意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虬髯客微笑道:“升斗之民,只博个蝇头小利,只要勤俭就够了,但如若不以糊口维生为满足,想要求发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李靖道:“我的那些朋友没一个是安份的,当然也不会有口饭吃就满足,如何由贾而求发展,倒是要请大哥能指点一条明路。”

    虬髯客道:“我倒不是要卖关子,把握住秘密不肯说,而是这些繁文碎节太多,一时也说不清楚。兄弟,你若是一时别无他就,倒是不妨暂时帮帮我的忙,料理一下各地的生意,自然就能摸清窍门了。”

    “小弟夫妇逃亡出奔,一时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只怕会连累大哥。”

    “哈!哈!兄弟,这个你放心,愚兄若是怕受牵连,就不会主动来找你们了。不是我这大哥的吹嘘,我只要拍一下胸膛担保你此刻就是回到长安,在市上大摇大摆地走着,也没人敢抓你。”

    对虬髯客的这番豪语,李靖也只有听着,不便反驳。他在长安耽过一段不算短的日子,而且也在越国公杨素的门下担任过记室的工作,掌管往来文书信札,也算得上参与了杨素的机密,因此,他对长安的情形相当了解。

    天下动荡不安,京畿的军力特重,目前是杨素和宇文一族各掌一半,加起来约为天下兵马的三分之一。

    然而其他三分之二的军力却分散为几十处兵镇或节度使手中,因此这三分之一的军力足可控制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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