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注视着朱厚照,一句句道:“民女打个比方,陛下拿十万出来做海贸,内廷制造暂且不提,且说造船需要什么?需要木材,人力,各种原料吧?这些东西哪一样不促进生产?”
“生产?”
“是!这世上的东西都是从无到有的,我们的先祖钻木取火,采麻编制,这些都可理解为生产。陛下细想,是不是正因为了这些技术的改进,我们的生活才一步步变好?不然与野人也什么区别?关于生产,民女以后再跟您细说,现在民女要跟您说的是您这十万两银子会发挥多大的作用,让百姓受益多少。”
正德惊讶,“不是朕做生意么?百姓能有什么受益?最多受灾时,朕将钱拨下去。”
简宁抿了一小口酒,思忖了片刻道:“那是直接受益,还有种间接受益。民女打个比方,就民女所知造船所用木材都需特殊处理,其中牵扯到许多行业,比如防水所用的漆。为了得到这个,就必须有人去采割,如此一来,采割人就有了收入。采割人将东西卖给收货人,收货人再倒水出去,收货人又赚了一点……”
朱厚照蹙眉,他好似明白了一点但又不是太明白,忙道:“继续说。”
“这还是防水漆,陛下不妨拓宽思路,想想船上的每个零件,甚至是帆布,哪一样不需要靠人做出来?这还只是船。内廷制造之物精美无比,且有皇家效应在,自然是出售物中最好的。但陛下想过没,人分三六九等,就是蛮夷也是如此。
总不可能每一个蛮夷都用这么精美的物件吧?他们总也需要普通的物件。所以陛下可以先拿内廷制造的东西起个头,以后再将普通物件的制造放到民间去,通过明码标价让各坊商人前来投标,得标者必须签下契约,比如对所雇佣之人最低工钱的限制以及各种安全保证。”
“朕有点明白了,这样贸易做大了,需要用工就多了,无地的百姓有了活路,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只是朕不明白,既将物件委托民间商贾制造为何还要规定他们给伙计多少钱?”
简宁抿嘴一笑,“商人逐利乃天性,总要有所限制,不能让其盘剥太甚,降低伙计们的积极性。再者,如此一来百姓也只会记得陛下恩德,不至于最后人人只记商贾好而望了陛下恩情。”
朱厚照沉思了起来。这倒让简宁有些意外,这小屁孩怎么忽然深沉了?
“不对啊,简云舒。”
正德连连摇头,“按你这么说,朕赚什么?还有都去做工了,地怎么办?没人种了呀!而且对国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所以陛下才要收这些商人的商税啊!不用多,交三成税即可,不然就不要来接这活。而三成税中其中一成归内廷所有,陛下不就赚钱了么?”
简宁淡淡道:“至于种地的事,呵呵,陛下可知我大明有多少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离开土地去做工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这地会没人种。另外,有了钱就得改进农具,整修水利,一个朝廷不为民而活那灭亡只是早晚的事,得把每一分心思都用在‘民’上,若能做到如此,莫说是成为明君,就说是千古一帝都不为过。
她又看向朱厚照,“陛下想成为千古一帝么?”
朱厚照一哆嗦,心里暗道:“我能有太祖十分之一的本事就很高兴了,千古一帝?比照秦皇汉武,这妮子莫不是疯了吧?”
他望着她,他忽然发现,这个平日素来冷淡的人眼里此刻好像隐隐燃起了一把火,他不是太懂这眼神,可又能隐隐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期待,这认知忽然让他生出万丈豪情来!
这天下还是有人期待我朱厚照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他用力点有,“我自是想,还请云舒教我!”
“民女不敢为帝师,只是生活在底层有些感悟罢了。”
简宁谦虚了一句又继续道:“陛下,民女刚刚说的还只是冰山一角。陛下的十万两用处还远不如此。陛下请想,如果您有了钱,会不会想扯点布料子做身衣服?然后吃点好吃的,买点东西给家里人?”
朱厚照想了下道:“如果有钱了,哪怕自己不吃用,总得给家里人置办点什么。”
“这就对了。‘民’手里有了钱自然就要去花销,他们花销了,就会带动饮食业,布料成衣行……这些商人赚了钱,就得交税,陛下这步计划若都成实施,只要先前十税三的例子成功,那么到时朝堂阻力就会小许多,商税一事或可成。国家有了钱,就可为‘民’设桥铺路,赈灾救灾。而道路修好了,也能促进商业的发展,到时钱就会源源不断地来……”
说到这里,简宁便是轻蔑一笑,“到时若有人反对,陛下大可让刘公公去查一查,看看这些人是不是官商勾结,有大利益所在所以才反对开海,反对收商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