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递减形式的藏字诗,吕德胜这样的两榜进士稍一琢磨便就能琢磨开来,远不像文艺作品那里说得那样玄妙。
想要兼济天下便要以身殉道么?
吕德胜的手不由握紧。区区一介女流,这口气是何等狂妄?视天下男儿为猪猡么?
若是她简云舒的道真能开万世之太平,那么这条命他愿舍了,坚持陪她走到底!可一个女人又要如何在这满是男人的世界里掀起风浪?
他承认她是个有本事的女人,但也仅限于此了。
握紧的手慢慢松开,他又望了外面一眼,随即毅然转身。
若要成大事,必有牺牲。
简宁脸色不好看,碧珠与香芷大气都不敢出。说实话,她们还是头次见这大姑娘如此生气。不知府尊老爷是说了什么,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只是自家姑娘居然敢如此对一个府尊老爷,且还能安然退出,当真是本事啊。
再想想,都是要当皇妃的人了,区区一个五品官算什么?
在两个少女心里,天子大过所有人。可她们不知,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古往今来,如李世民,曹操这样的雄主都不得不与属下虚以为蛇,一人又怎可能大过所有人呢?所谓朝政也不过是一门相互牵扯,制衡,妥协的艺术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实在受不了这样沉默的气氛,碧珠小心翼翼地道:“姑娘,你,你莫要生气……”
简宁侧头看她,那目光幽冷,看得碧珠心里发毛。
“碧珠,你可怨过这世道么?”
碧珠愣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低低道:“奴婢以前也怨,可现在不怨了……”
“为什么?”
“这还用说嘛?大姑娘?”
香芷接话道:“奴婢们都是苦水里泡大的孩子。以前在家虽有父母亲人,可却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到姑娘家做事,不但体面还吃得饱穿得暖,主人家又和蔼,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呢。”
“是啊,是啊。”
碧珠连连点头,“我们天天都有肉吃,再怨老天那就要被雷劈了。”
“可这碗饭不是老天赏你的。”
简宁的声音很冷,冷得刺骨。
碧珠与香芷又愣了下,随即讨好道:“是,是,是大姑娘赏的。大姑娘,我们会好好做事的,绝不会将宅子里的事往外传,会忠心伺候大爷,大太太还有您的。”
“也不是我赏的。”
简宁叹出一口气,道:“你们为我干活,我给你们报酬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干活给工钱是自然的,可没听说谁家的小婢吃穿这么好,那自然是姑娘宽厚,赏的。”
碧珠不懂简宁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因为听起来着实显得很傻。
“你们就不想为自己挣点什么吗?”
碧珠脸一红,低低道:“要,要是得主人家厚待,能,能指个好夫君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简宁沉默了。
这世上不是女人不争气,而是女人已被教成了一群只知逆来顺受,依附于男人的生物。
这就是封建社会……
她闭上眼,变得沉默。过了好久,车马停了,碧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姑娘到家了。”
她睁开眼,眼里已是一片平静。
不想被人鱼肉,只有尽力往上爬。若她世家女,吕德胜敢这样算计她么?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啊……
她下得车马,风穿过巷子卷着她的发丝飞扬,一柄油纸伞在她身后撑开,“大姑娘小心脚下,就这会儿功夫雪大了好多。”
她点点头,吩咐道:“等会儿你们跟福大富有去套车,趁着雪还积起来,与张妈他们一起,去菜买些食材回来,免得明日路不好走。”
“嗳,晓得了,大姑娘。”
“还有,让张妈买些羊肉,我今个儿想吃羊肉锅子,我现在回房里写书,让李姆妈给我弄壶杨梅酒来,再做两个下酒的小菜。”
简宁一边吩咐着一边踏进了家门,也未多言,直接便是回了闺房。
李娘等人见了便是询问碧珠,“碧珠,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好似有心事?”
“李姆妈,我也不晓得。只知跟府尊大人说了几句后,大姑娘忽然就生气了,还在府衙前吟了首诗。府尊还给大姑娘赔礼了,但不知他们打得什么哑谜,我一点也听不出来。”
福大侧耳听着,不由望向二楼,目光变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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