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如今是要钱最厉害的。可李东阳却不敢轻易松口,这笔钱得用在下西洋之上。
刘大夏一把火烧了航海图,成祖一代的心血彻底报废。为了让大明的舰队重新行驶在大洋上,这位已64岁的老人不得不强打精神,细细衡量着每一分支出。
钱要用在刀口上。
这是李东阳多年为官的心得。治国如治家,每一分支出都是民脂民膏,万不得孟浪了。
内阁值房里,李东阳看着各部呈上的奏疏,全是要钱的,不由感到一阵疲惫。
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望向窗外。
夕阳西下,可天边却看不到夕阳余晖的金黄。望着灰白的天,李东阳又发出一声低叹。
跟葡萄牙人扯皮几月了,磨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进入十月,西班牙人也将抵达京城,可这些人依旧没交出什么可用的东西来。陛下,那法子当真可行么?至于那些大食人……
虽送了些工匠,可却是不怎么堪用,明显有糊弄的痕迹。想到这里,心头便是一阵萧索。
当年,成祖横扫大漠,著永乐大典,令郑和下西洋,万国来朝,大明是何等辉煌?可如今,这些藩国蛮夷竟也敢糊弄起大明来,当真是耻辱啊!
或许穆妃娘娘的话是对的!不走出去,永远不知自己到了哪一步!龟缩在一地,总有天海那边的人会变成海上的鞑靼人,宋末的悲剧会再次上演!
“西涯先生为何叹息?”
正思索着,一个声音打断了李东阳。李东阳抬头望着眼前的人,沉默片刻,便是道:“惟中,今日不是你轮值,你怎还留在这儿?”
来者手里捧着几本账本,步入值房,行了一礼道:“陛下将我复职,惟中不敢怠慢负了皇恩。故而下职后将今年上半年的海贸之利估算了下,若是陛下问起也好应对。”
“你忠于君事,又勤勉,大明的将来就要靠你们了。”
李东阳点点头,可脸上却没什么笑容。对于这个叫严嵩的人,他总有些膈应。虽然他在乡间名声极好,可有句话叫作大忠若奸,他若真不在乎权势,又何必当初偷偷摸到自己门上?当真只是为了扳倒刘瑾么?
刘瑾对他并无多少迫害,反倒是焦芳对他的影响还大点。严嵩乃是江西人,而焦芳最恨江西人。
宦海沉浮多年的李东阳有着本能的直觉,故而对严嵩总显有些淡淡的。
严嵩倒也不以为意,笑着道:“西涯先生莫要如此说,大明还得靠着您。”
说话间便是将账本放下,躬身行礼,“先生仔细眼睛,惟中先回……”
话音未落,便见崔余朴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答应,手里还拎着食盒,进来便是打身行礼,“奴婢给大学士问安了。”
李东阳有些诧异。
这崔余朴乃是承乾宫的首领太监,颇受穆妃倚重,如今在宫里也算炙手可热的人物。只是此人素来低调,从不与外臣多啰嗦,今个儿忽然出现在这值房,着实有些令人惊奇。
崔余朴从小答应手上拿过食盒,笑着道:“西涯先生,娘娘听说您今个儿轮值,特意命奴婢送些吃食来。娘娘说了,大明还要靠先生,这些吃食或可让先生一解心中烦忧。”
说话间食盒已打开,一个汤盅被打了出来,“先生请看,这是红薯小米粥,娘娘亲自收的红薯,亲自熬的。”
李东阳一下就激动了,所有的涵养功夫顿失,“呼啦”一下就站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说什么?!红薯?娘娘种的红薯收获了?!那皇庄的是不是也?”
崔余朴笑着道:“这两日也能收获了。陛下刚刚还说,要选个日子,带领着群臣去皇庄。只是娘娘想让先生先尝尝这红薯,土豆的味道,故而便将自己宫里种的做成美食,让奴婢送来给先生先尝尝。”
严嵩也是惊讶,“都说这红薯土豆产量惊人。在下斗胆,不知娘娘宫里的红薯土豆收了多少?”
李东阳忙侧耳倾听,这可关系着国运啊!他望着面前的红薯粥,眼里充满了希翼,望着崔余朴的眼里充满了炽烈。
“回严大人的话,娘娘那儿没种多少土豆红薯,都是种在箱子里的。不过那箱子有讲究,娘娘都是按等分让人做的,她老人家估算了下,这红薯若是精耕细作,肥料充足,亩产估计在25,6石左……”
“你,你你说多少?!”
“25,6石左右……”
崔余朴咽着口水,望着李东阳的脸色,忽然有些担心了。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要知道刚刚收获估算出数值后,自己可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
就是陛下,也是愣了半天,这会儿还在宫里发疯呢。若不是穆妃在,估计他老人家就冲出宫去杀刘大夏了。
若不是刘大夏阻止海贸,还烧了图纸,这红薯,土豆也许早该是大明的了。这样先帝也不会累死在案牍了。
更可怕的是,红薯不能当主粮。而那土豆玉米却是可以。那土豆的产量也是骇人,居然有15石!这,这太特么吓人了!以至于玉米8石的亩产都让他有些麻木了,甚至有些做梦的感觉。
所以看着李东阳这样,他忽然有些害怕。
他咽着口水,“先,先生,您,您没事吧?那,那土豆也有15石亩产……”
“嗳,嗳,先生,先生!”
“快,快来人!”
严嵩颤抖着的声音逐渐高昂,“快叫御医!西涯先生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