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躬身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民女见过王后。”对于王后身边那个气鼓鼓如包子般的少女,她根本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越王自己惹的事,她可没兴趣替他在妻女面前保留颜面。
呦呦一见她只是鞠躬一揖,并未跪下行礼,当即便瞪起眼来,轻喝道:“大胆!区区一介村姑,见到王后居然不跪下行礼,简直目中无人。父王,范大夫只是没听从您的吩咐,便已受罚下狱,此女如此无礼,有该如何处罚?”
“呦呦!”不等勾践开口,越王后便先拦住了呦呦,轻嗔道:“不得如此无礼。青青姑娘虽出身乡野之中,却身怀绝技,为国为民出力不少,你父王和我都感激不尽,又岂是寻常村姑可比?”
她这三言两语,看似在责怪女儿失礼,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申明越王接见青青,只为感激嘉奖,绝无它意。她虽口口声声说着青青身怀绝技为国出力,越王和她再怎么感激,依然无法改变她的出身,顶多也就是不介意她的失礼之处。甚至还借此提醒呦呦,青青失礼是因为她的出身,而她却不能失礼,方才能傲视对手。
“放肆!”勾践与她二十余载的夫妻,早有默契,一听便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被堵得心塞,当即便迁怒于呦呦,怒斥道:“有孤王和你母后在此,何须你多言?来人!送白苏回去,禁足三日!”他口气虽然厉害,心中却生怕青青因此动怒,累及明后日与吴国的比武定贡之事。若是比武失败,他这近十年的卧薪尝胆,苦心孤诣地保全越国家人,忍受的种种屈辱就全白费了。
“父王!”
呦呦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勾践,她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以来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王竟然会当着如此之多的人训斥与她,甚至还要将她禁足。可她的视线一碰到勾践,就忍不住心中生寒,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哀哀地转向越王后,几乎都要哭出声来,“母后!”
越王后只能投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跟着侍卫离开,方才转向越王,歉疚地低头说道:“臣妾教女无方,呦呦一时任性,还请大王原谅!”
越王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只是碍于青青在场,不便明说,只能苦笑着说道:“王后不必为她求情。孤王也并非针对她,只是这几日便是吴国使者前来催贡之日,呦呦如今已长大,眼看年终便要及笄,若是不慎冲撞到吴使,惹出事来,只怕就要连累更多人。更何况,她失礼于青青姑娘,若说原谅与否,还要看青青姑娘。”
青青一听这责任转到了自己身上,当即一口回绝:“大王言重了,青青本就是乡野之人,不懂礼数,公主说得也没错。既然大王已经应允解除指婚之事,青青还要奉送阿爹的灵位归家,不日便将启程离开越国,这剑士教习之事,还请大王另请高明吧!”
“什么?”越王一听她要离开越国便着急起来,急忙问道:“为何要离开越国?你不是还要送你阿爹遗物归家吗?不如孤王追封你阿爹,择一吉地下葬……”
“多谢大王,不必了。”青青坦言相告:“我阿爹本是晋国赵家子弟,十八年前因故叛出家门,如今家主肯让阿爹重回宗族,自然要送阿爹回故乡安葬,方能让阿爹安心。”
“晋国赵家子弟?”
勾践与越王后几乎齐齐变了脸色,王后的脸色变得煞白,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一瞬间摇摇欲坠,若非勾践及时伸手将她扶住,只怕她一头便要栽倒在地上。
青青也是这几日才知道自家阿爹出身名门,如今的赵家更是晋国执政,势力之盛,强可敌国,越王这等亡国之君,根本就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她也没想到,自己方一提阿爹的来历,勾践与越王后竟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勾践紧紧握住王后的手,感觉到她双手冰冷,还在不停地颤抖之中,三年为奴之中,他曾给夫差牵过马,尝过粪,被无数人唾弃鄙夷,可他依然坚持活了下来,就是因为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一个在最残酷的困境中对他不离不弃,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保全。看到她忍辱受屈,他比自己被人折磨还要痛苦,以至于就算回国之后,他也无法再接受其他的女子。
只是那些残酷的日子,尽管已成为过去,却也成为她心头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些伤,在她的心头,也同样刻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