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天墨地,细雨朦朦。
寒光寺,大雄宝殿上。
石关习惯性盘腿的姿势,比起常人略有不同,双腿曲起,脚心相对,不过此间并非正在入定,所以手中便未掐出白虎印,而是交叉抓着双脚脚腕,用来拉扯微微后仰的身体,不会因为重心偏移,向后倒去。
他的姿势,或多或少显得有些奇奇怪怪。
甚至有些违反关节扭动的常理。
不过这对石关而言,却是最为舒适并且放松的姿势。
旁边传来筷子搁在碟子上面的声音。
老和尚素禅嘴里嚼着几颗花生,随即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他跟那个身材魁梧,或者应该说是不拘小节的家伙,全然不同,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面更讲究些,比如喝酒,他就不会拿起酒坛仰头便是一阵豪饮,而是一定需要倒进酒碗、酒杯,或者酒盅当中,然后根据容器大小以及酒力的强弱,或是满饮,或是轻咂。
在相互比较熟悉的众人之中,老和尚在这方面,是最讲究的那个。
漆黑的夜幕之下,斜风细雨之中,不远处忽然传来吱呀一声。
是个大胖和尚忽然醒了,推门而出。
今晚的雨势并不算大,但是寒意出奇得重,饶是以这大胖和尚浑身肥膘,也扛不住开门瞬间迎面而来的湿寒,激灵灵地抖了一下,浑身肥肉掀起浪花,嘴里咕哝一声难听的,这才抬脚迈过低矮的门槛,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鼎中那把天降神剑,忽然想起白天发生的那些,顿时缩进了本就没有多长的脖子,脚步匆匆走向墙根。
随即解开腰带,哗啦啦放水。
大雄宝殿顶上的石关,瞥了那个和尚一眼。
“随地撒尿,你不管管?”
“为什么要管?”
“这里虽然已经变成寺庙了,但以前的时候,好歹也是座道观。”
石关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另外一边的寺庙外围。
那是一个相当人迹罕至的地方,倒着一些碎烂的石头,堆如小山,高过围墙,哪怕是在围墙里面,也能轻易看到那堆碎石。
往日里香客来来往往,不少人都曾经注意到这堆碎烂的石头,不过一直没人特别在意它们的来历。
就像石关刚才说的,这座寺庙,其实至今已经有过至少两次重大的变动。
有据可查的最早时期,这里其实是座比之今日规模相当的道观,只是因为一批流亡和尚的到来,当时的观主瞧着他们着实可怜,这才将其收留下来,却不想,那年迈的观主身死之后,这批和尚竟然喧宾夺主、鸠占鹊巢,这才导致道观变成了寺庙,再后来到诡异复苏,神剑天降,便改名作寒光寺,延续至今。
而当初的道观叫什么,当中信仰的神像又是哪位,只有很少一部分十分年迈的老人,数量可能只凭双手手指就能轻易数得过来,才有印象。
其中最大的神像,高有十丈,大如小山,便是那堆碎石的本体,模样雕得恍如真人,是谓:生而金形木质,道骨仙风鹤顶龟背,虎体龙腮凤眼朝天,双眉入鬓颈修颧露,额阔身圆,皇梁耸直面色白黄,左眉角一黑子,足下纹起如龟,身长八尺二寸,顶华阳巾。
正是吕喦,或作吕嵓、吕岩,字洞宾,号纯阳子、岩客子,自称回道人,被人尊作妙道天尊,不过最为常人所熟知的,还是他那天下剑仙之首的名号。
只可惜,那么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却被最早那帮流亡和尚齐力推倒,直接摔得四分五裂,之后便给丢在围墙外面不再理会,时至今日,估摸着可能已有七八十年的时间,可哪怕这么些年寒来暑往,风吹雨打,那些碎石仍旧原原本本堆在那里,不曾风化、不曾腐蚀,只是缝隙之间多了一些沙尘泥土,生了一些无名杂草,并且草叶往往要比别处更加鲜翠且强韧,每年初春最早见绿,每年秋冬最晚枯黄,生机勃勃,却非别处可以相比。
也正因此,寒光寺在那些已经不剩多少的老人口中,风评尤低。
石关对于这些陈年旧事,有过耳闻,笑道:
“而且这里以前还是你的地盘。”
老和尚眉头一扬,向来因为太过年迈所以有些睁不开的眼睛,略微睁得大了一些。
这才见到,老和尚的眼角略微吊起,并且狭长,而非是因皮肤褶皱导致的皱纹。
老和尚摇头发出一阵低哑的笑声。
“尘与土罢,不值一提。”
随即喝了碗酒水,抬手抹掉嘴角的酒渍,又抓一把油炸花生,眼珠转动,斜瞥着王八山下东边山麓的野树林子,开口说道:
“其实我是不想管的,毕竟目前还在修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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