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五棵松桥东绿树如茵,路边还有支着阳伞卖冰水的爷爷。沈昼叶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小蹦跶地跑过天桥。
301军总医院门诊大楼已经颇为老旧了,在建筑顶高高悬挂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的大字,峥嵘的手写体诉说着这军总医院的光辉历史与荣耀。沈昼叶看了一眼这院区就头大——住院部也太远了吧。
沈昼叶晓得陈啸之在单间vip。
他其实可以不住院,但是他父母还是给他安排了个单间病房方便观察——这医院向来一床难求。
沈昼叶从住院楼七楼的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叮地一声收了条短信。
她艰难地将果篮和保温桶挎在胳膊上,拿出来看了看,发现是她妈妈发来的:
见到叔叔阿姨要郑重道谢,
晚上妈妈再带着东西拜访他们。
但是走的时候不用等我。
p.s.晚上天黑前要到家。
沈昼叶看到最后一句话,楞了一下。
——‘天黑前要到家。’
这是因为她们母女二人,无论是谁,都无法再承受失去另一个家人的痛苦了。
沈昼叶知道自己已经把妈妈吓得够呛,昨晚抱着哭的那一顿只是冰释前嫌,并没有让妈妈真的放下心来,便听话地回了句‘好的’。
住院区的长走廊尽头落满阳光,苍翠吊兰柔韧抽出条来。
护士推着小车,查房的年轻医生拿着病历夹穿过走廊,沈昼叶站在电梯口无所适从了下,抱着大果篮拦住一个年轻护士,问到了陈啸之的房间号。
护士确认了沈昼叶的身份,又道:“小妹妹……你这……你带的有点夸张。”
沈昼叶笑道:“救命恩人嘛。”
“在探视时间吗?”沈昼叶又磨磨蹭蹭地确认:“有没有时间限制,比如不能呆超过十分钟什么的……?”
护士笑眯眯地道:“没有,这个病人小妹妹你直接去就好,不是急危重症没这么多讲究。刚刚我去测了他的午间体温,他还醒着呢。”
沈昼叶惋惜地:“……喔。”
……原来醒着呀……
沈昼叶将带来的东西暂时放在了病区一角,偷偷摸摸地摸去陈啸之病房前晃了一圈。
他住的vip病房不小,颇为豪华舒适,窗帘里映照着温柔灿烂的阳光,还有个在放电影的壁挂式电视。几个男孩围着陈啸之的床,哈哈大笑着打游戏。
沈昼叶隐约地看见,陈啸之胳膊上缠的绷带。
“老陈,”里面有人问:“看你好惨。给你倒杯水不?”
陈啸之拍他一巴掌:“喝个屁,你就是来喂我喝水的。”
那屋里吵吵嚷嚷,沈昼叶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想到陈啸之对自己的爱答不理就有点难受。
他对别人,真的都挺好的……
但是那毕竟没有办法,对一个人的产生好感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沈昼叶对他的初始好感度高,不代表他也会对自己怀有好感。
于是沈昼叶开始听妈妈的话,等陈啸之睡觉。
不一会儿,那群打游戏的男生就被彪悍的、带军章的中校护士长以“你们这叫来探视病人吗?隔壁爷爷被你们吵得血压都上去了!十一假期最后一天来医院躲作业了吧,快滚滚滚……”
——的逐客令,撵了出去。
那群男生拿着psp灰溜溜地滚去等电梯,十五岁的沈昼叶抱着保温桶和果篮,盘腿坐在病区一角,发现那群人里,有一个熟人——陆之鸣。
陆之鸣正好也看见了她:“哟!你是沈昼叶?你也来啦?”
沈昼叶认真地点了点头。
陈啸之的竞赛班同桌,又和他玩的不错,似乎是老相识,来也是正常的。
“这就是啸之挡刀的那小姑娘。”陆之鸣对那些男孩介绍她:“他们班这学期新转来的同学。”
沈昼叶盘腿坐在墙根,小帆布鞋下一截白皙细致的脚踝,温和地道:“大家好。”
陆之鸣问:“你来探病的吧,怎么不进去?”
沈昼叶想了想,认为自己总不能说我在等陈啸之睡觉,等他睡着了我把东西偷偷摸摸地放进去就溜,我妈还让我躲着他……便语焉不详地糊弄道:
“学长你们……刚刚不是在里面嘛。”
这是个不难理解的理由。
陆之鸣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接着一群男生和沈昼叶道了别,走了。
阳光洒落于沈昼叶身上,犹如温暖融化的枫糖。
医院里的风总带着股西药的呛味儿,有骨瘦如柴的老人坐着轮椅从病房中出来。
沈昼叶见到老人就想起父亲,触景生情地担心起陈啸之,便偷偷跑去病房瞄他。她主要是想看陈啸之睡着了没有:如果他睡着了,就去床边,偷摸坐一会儿。
这是十五岁的沈昼叶对救命恩人的担心挂念,可她不愿触碰到恩人的霉头。
——病房中,陈啸之还没睡。
他仿佛在等什么人似的,没在看书也没看电视,坐立难安,甚至起来走了两步又躺了回去,尽是焦躁之色。
然后他朝门外看了一眼。
那一眼不要紧,沈昼叶正在门边偷窥,差点被他看到,立刻吓得够呛。
于是欠了人命债的小欠债鬼逃跑似的逃回病区角落,屈辱地缩在角落,等陈啸之睡着,再进行自己探病的流程。
——陈啸之,如果能对我有半点好感就好了。
十五岁的沈昼叶悲哀地想。
“——宝宝,你等他睡着了,再去探病。”
沈妈妈这样说。
因为这样不用碰面。
下午四点多时,夕阳开始斜沉,流金般的光洒满病室。
——他应该是没等到他想等的人的。
沈昼叶想。
到了三点多时,陈啸之等人的痕迹越发明显,他看表,甚至眺望窗外,打开窗户往外看——可是并没有人来探病。
最终,四点时,他放弃了挣扎,卷了点被子,睡着了。
沈昼叶确定他已经睡熟后,便和护士知会了一声,提着果篮和自己亲手熬的排骨玉米汤走进他的病室,将两者整齐地放在了陈啸之的床头。
陈啸之床头都是来探病的人送的礼物,花花绿绿五花八门,他最讨厌的那个转学生送来的果篮和保温桶看上去平平无奇,泯然众礼之中。
沈昼叶:“……”
沈昼叶虽很想在陈啸之床前坐一会,可是她却不想和陈啸之面对面,再触他一次霉头。
毕竟他刚刚等人时看上去就很焦躁,耐心值不足……
再说了,谁知道陈啸之有没有起床气?
于是,十五岁的沈昼叶便站在床头,在夕阳和微风的吹拂中,对睡过去的陈啸之小小声地道:
“班长,我先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