簿发现,我都没有用任何法术。自然,我也无法遮掩我的容貌。”
而他生成这个模样,又偏偏要在凡间活着,他本身又不会老,这一路的艰辛,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易枝春能够瞒过生死簿,能够隐瞒过这九天十界的人,在耐心上自然是无与伦比。
他嘴上说“他这样的人也能修成准圣是天道不公”,但实际上,论毅力,论决心,又有几个修士能够做到他这样呢?
“生死簿上并没有详细安排我的一切,我清楚的记得在上面没有写过我会成亲生子。加上生死簿一直没有出世,我想着凡人的一生也不过百年,我并没有想过要和她永生永世,长长久久。凡人死了,下辈子投胎是男是女,是人是畜生都是未知的,一碗忘川水就足以叫他们忘记一切,我又何苦纠缠?”
既然是情劫,他直接应了,舍了百年和她一起过便是了。
易枝春从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他只是想要好好的作为一个凡人过一生。若是以后真的出了什么变故,他有过美好的生活,有过美好的记忆,他就算注定要死,起码也能走的从容一些。
上天或许会给他一点仁慈吧。
易枝春抱着这样侥幸的心理,最后还是学着凡人一般,拜堂成亲。
“我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虽然有少许武艺,却是一个笨丫头。我本是花妖,她是凡人,我们是不可能有后代的。我若是想有,她只是一介凡人,若是真的怀孕,恐怕根本支撑不了妖族幼崽在母体里所需的力量,也只能落得一个油尽灯枯的下场。我清清楚楚的告诉她,我不能生育,她也傻傻的跟着我。”
提起过去,易枝春的脸上带着旁人难以理解的笑容。
虽然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最后的结局也不是很好,可那也是他不多的美好记忆之一。
“后来呢?”师无咎直觉他们的结局不会很好。
“我既然是第十个星鬼,便注定会命运坎坷。”易枝春自嘲的笑了笑,“她自与我成亲之后,就灾祸不断,小病大病几乎未停。我拼着被天道发现的风险,悄悄的用法术给她治疗,我一身治疗的本事,也几乎都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可天道想要杀一个凡人,区区疾病也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他被污蔑过,也被追杀过,连带着妻子跟着他也是受苦受难。
可她还是太笨太傻,就算有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她还是一股脑的相信易枝春。
这样蠢的一个凡人,让易枝春都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生辰之时,刚好病愈,我为了讨她开心,便去了街边给她买簪子。她平时节省的很,不肯多施脂粉,难得她病好,我自然要多多陪她。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悄悄的在周围施了阵法保护她。”
可易枝春显得太过天真了。
正因为他用了阵法保护,反而给她招来了杀身之祸。
“有几个邪修察觉到了阵法的痕迹,以为这里面住了什么厉害的妖精,想要取了内丹修行。我妻子大概或多或少也猜到一些我的身份,只是她实在太傻,死活不肯说出我的下落,逼得那些邪修直接搜魂!”
凡人魂魄何等脆弱,若是搜魂,哪里还有半点魂灵在?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等到易枝春回来的时候,妻子连一点魂魄也不剩了。
便是他将那些邪修折磨百年千年又能如何?
被毁灭的如此彻底的魂魄,便是用生死簿都救不回来!
“你挖了叶萧的窥真之眼,是为了找你的妻子?”周长庸沉默了片刻,心中已经了然。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没有任何用处,不过是存着一个希望罢了,已经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甚至都还不认识神藏他们。”易枝春轻声叹道。
只是念头一起,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始终无法释怀。
他刻意的遗忘了那一段短暂的记忆。
不去想,不去看,肆意漂泊,以为这样就能将事情隐瞒的彻彻底底,就能活成另一个易枝春的样子。
可上天对他还是太差。
就算他重新调整心情再认识的朋友,也终究没有抵得过一句“天意弄人”。
为何呢?
他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过,就算他不想成为星鬼,不想为这个九天十界去死,就一定有错么?
就算有错,直接冲着他来便是,为什么要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易枝春释怀不了,也根本无法释怀!
他重视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当着他的面死去,而所有人都要他去重视另一拨不相干的人的死活。
他不服!
他不服!!!
既然天道要降下大劫,他就顺水推舟。
既然他已经死尽妻友,那么何妨让这九天十界的其他人也同样品尝一下他的痛苦?
“神藏不是已经给过你们提示?在那秘藏幻境里,一切都是相反的。我既然守了寡,就意味着我必定有过妻子。”易枝春笑了笑,“那个幻境并非是神藏他们针对你,而是他特意做出来给我看的。无非是提醒我,叫我不要忘了凡人艰难,叫我能够及时收手罢了。”
说到这里,易枝春勾唇一笑,“你们在幻境里经历过的那些事情,都是我的真实记忆,只不过那个宝物变成了我罢了。”
神藏特意搞出这样的事情,都是为了让易枝春清醒,顺便再让周长庸再上一层楼。
一箭双雕,向来是神藏的拿手好戏。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就是你的敌人。
而神藏和他,既是朋友,也是敌人。
出手就更加不同凡响。
当初那一套幻境,后续又有师无咎关这把大道圣兵,如今在周长庸和师无咎身上又出现了了荷包和玉簪。
一而再再而三。
易枝春已经没有任何话可说。
他输的彻彻底底,输的也不冤枉。
周长庸和师无咎两人沉默许久。
尤其是周长庸,他想的要深上许多。
他感觉到了冥冥之中的一只手,仿佛是在不断推着易枝春向前走,一步步推着他走向了深渊。
在这些不断的巧合里,又有多少是真的巧合,多少是必然呢?
易枝春想要逃离他的命运,但他的逃离却不断的促成了他新的命运。他费心费力的想要摆脱成为星鬼的宿命,但他如今已经陷入了网中,根本无处可逃。
他所有的人生,都像是已经被写好的剧本。
而易枝春不愿服气!
“其实,我是可以赢的。”易枝春将玉簪插在头上,又将两个荷包整整齐齐的收了起来,慢慢的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天道让我做刀,只想要给人族一点教训,压一压你们的气运罢了,还远远不到如今的程度。只要我不愿意去打开黄泉天,这场大劫就会逐渐演变成灭世之劫,天道想要插手也有心无力,除非他打开造化天让那些圣人道祖出来。可他们一旦出来,天道还想要酝酿这样一次杀劫,恐怕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年了。”
易枝春想要抗争的并不是周长庸,而是这个天道。
为此,他可以牺牲任何人!
他已经试过,他一个人根本无法抗衡天道,那么他就只能用数量来堆,用九天十界无数生灵的性命来堆。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恶事,注定要被唾骂万年。可当他做好事的时候,也不见有苍天怜悯,也不见有人来收了他,反倒叫他成了准圣,成了这九天十界数一数二的顶级存在。
这又何尝有天理了?
“天道对不起你。”周长庸艰难的说道,“可是那些凡人并没有对不起你。你想要抗争,不该是用这样的手段。”
孔雀族的孔暖亦是如此。
她想要抗争族规,她却去杀了孔舒。
而如今的易枝春想要抗衡天道,他却害死了许多不相干的生灵。
或许是因为星鬼彼此之前真的有缘分,细数这九个星鬼的命运里,或多或少都有着相似之处。
“所以我败了,败的很彻底。”易枝春掸了掸衣袖,“荷包是我妻子的,东西是神藏和师还真找到的,又是你们交给了我。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唯有他们三个,其他人等,于我又有何干?”
易枝春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神藏和师还真的死,他认为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他们是自己认定的朋友,所以他们也注定会和自己的妻子一样不得好死。
就算是在神藏和师还真最后的时间里,他们也只是没有见易枝春罢了,可他们却用了最后的时间都在找易枝春的过去,想要易枝春回头是岸。
或许这场友谊,从头至尾就没有变过。
就像是他那傻乎乎的妻子一样,对他的感情也至死没有变过。
他所拥有的美好记忆,此刻全部都摆在了他的眼前。
作为星鬼,易枝春不愿意去死,不愿意为了这个九天十界去死。
可如今,象征着这三个人最后留存的东西和人,都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他又有什么资格拒绝呢?
定数这种东西,实在太过可怕。
他这一生,也只是一个玩笑罢了。
“周长庸,我便为你打开黄泉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