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朔回来看望小一时, 自然而然地看见了面具的眼角处那显眼无比的焦骨红梅。
剑尊大怒,拔剑与道主大战了三百回合, 回来后气得元婴暴跳, 还打算自己也在易尘的面具上盖个戳。
立道之基乃是道统初成时的顿悟之物, 经由天道受洗,成为一介道统的代表物,是为道统的立道之基。
立道之物的概念向来抽象,有的是一本书,有的是一个字,有的是一隅山谷, 也有可能是某些虚幻而不存在的事物。
少言和阴朔的道都很纯粹, 阴朔因渡劫时身沐雷劫而顿悟, 将雷劫视作剑招, 只身一人与浩浩苍天比剑,故而“天剑”的形态是雷霆, 有伏魔之威。
少言的立道之基是一枝焦骨红梅, 他因芸芸众生而顿悟, 返璞归真, 心性高洁, 将自己对道的认知尽付雪里一枝春,以此面对滚滚红尘。
立道之基对问道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少言竟然将这般珍贵的事物转手赠出,这一下,即便是最迟钝的清淮都感觉到不对劲之处了。
即便性格再如何内敛, 言辞再如何寡淡,有些情愫却终究是藏不住的。
看着少言动不动就摆出一副要在床沿边看到地老天荒的姿态,就像守着得到却终究还是要失去的珍宝,看着让人觉得怪心酸的。
虽然曾经口口声声说着小一喜欢上少言简直就像跳入了火坑,但是如今那个火坑自己都柔成水了,那就实在让人心情微妙了。
少言他,怕不是修了一个假的太上忘情道吧?
对于这段“异世恋”,身为少言和小一的友人,几位仙尊们都不太看好。
要怎样深厚的感情,才能在隔了一个世界的遥远之下依旧相爱,并且能无畏地承受住一切风雨与光阴的侵蚀?
问道七仙们虽然欢喜小一的到来,但是不管是性格强势的阴朔还是宛如稚子的紫华,都没想过要将易尘永远留下。
为了他们相聚的欢喜而让小一放弃另一个世界的所有,这太过自私了。
少言和易尘之间相隔的,有近万年的岁月,有两个世界的遥远,甚至还有那些彼此没能携手与共的漫长岁月。
人生太过漫长,相处的时间又太过短暂。
小一还这么年轻,她如何承受得住道主绵长而又悠远的爱恋?而生性淡漠的少言,又要如何回应少女炽热如火却可能昙花一现的情愫?
——简直难解。
“少言,你该去主持仙魔大会了。”时千有些怜惜地摸了摸昏迷不醒的易尘的脑袋,眼底藏着属于长者特有的慈和。
“你心里有数,我也不再劝你什么。”明明自己的容貌也不过是弱冠之年的青年,谈吐却仿佛阅尽沧桑看破世事的耄耋老人一般,“修仙问道,求的不过是一个无愧于心。你若是觉得自己承担得起后果,那也未必不能去做。”
毕竟爱情,很多时候都需要一点不顾一切的勇气。
听罢时千的劝导,少言却是缓缓摇头,他心中思虑万千,却不知如何与外人而言。
古井无波的心里甚至渐渐滋生出些许的焦躁,这是他自修道以来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就像是心动期时难以自制的心绪波动。
少言想,原来他近万年来的修养,在爱一个人时,与心动期的毛头小子也没什么不同。
“她不能在此久留。”少言广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动,想去牵起谁的手,“神魂离体太久终究不妥,我应该尽快送他回去。”
“此乃吾之责,亦是应为之。”
“然而……”
为什么只要想起此事,他就隐隐感到焦躁?只想将分离到来的时间拖得更久?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从未有过这种只要一人在身边便觉得心满意足,却又因未来的分别而焦虑不安的感受。
仿佛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时千看着已经有些沉不住气息的少言,不由得微微哑然。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时千轻轻摁住了少言的肩膀,淡声道,“有朝一日能看见你这般模样,我心甚慰,但是,少言——”
“别逼她,也别吓着她,她温柔又心软,你不能让她总是为你妥协。你年纪终究比她大,是你该包容她才对。”
时千没有多言,因为他知道,少言终究是少言,他终究会想通的。
拿得起,放得下,方才是大丈夫之所为。
少言沉默良久,最终却是伸手将昏睡的少女抱起,淡漠地道:“我送她回去。”
时千:“欸……”
劝解别人时说得云淡风轻,轮到时千自己了,却又因此横生万千的不舍,一时难决。
毕竟,这一朝分别,今生可能就再也不能相见。
无怪乎少言会因此而不舍,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即便是他都有些放不了手。
“小一如果是此世之人,就好了。”
易尘再次睁开双眼时,看见的就是灰蒙蒙的天花板,被窗帘柔化的阳光散在雪白的墙面上,像万花筒的光斑,晃得人眼花。
易尘在床上足足恍惚了十五分钟,才逐渐回过神来。
她眼里还藏着恍如隔世般的茫然,目光移到床头柜上的香炉,却发现里头的插香已经焚尽了,就连空气中的气味都被淡化得接近消散。
“是……”易尘懵了好一会儿,才失落地道,“是梦吗?”
那一段身临其境的经历惊险却又刺激,简直让修身养性多年的易尘热血滚烫,但是如今细细回想起来,记忆还在,却好像隔了非常久远的时光。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明明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但一觉醒来,易尘却有些怀疑那不过是一个太过真实的梦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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