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果然她尖锐的声音源源地传出来，半晌，估摸妈妈说得尽兴了，方晓璇才将手机贴近了耳朵：“那你看着帮我送一个红包吧，钱我转给你好了。”

    妈妈声音仍是饱含不悦：“你自己转好了，现在你们用微信什么的不是方便的很吗？”

    方晓璇只得商量着道：“那你看转多少合适？”

    妈妈的声调柔和了不少，带了商量的口吻道：“去年明纤上大学你小姨给了两千，你怎么也不应该比她少，”她自己想想好像也觉得这么比不对，忙又加了一句，“反正别让人说你和锐军‘越有钱越小气’……”

    不知是不是对鲁迅先生的文章印象太深刻，什么时候这句话就被妈妈借用为鞭策方晓璇的名言，挂了手机后，方晓璇呆呆地出了一会神。爸爸的故乡离得远，在以前交通不够发达的时代一年也难得走动一回，渐渐地就疏远了，但妈妈家里的亲戚却牵扯不断。记得小时候父亲一个人工作家境艰难，但手头再拮据，妈妈还是少不了悄悄帮扶娘家，老实木讷的爸爸很少为此计较。王锐军的生意渐渐起色后，这几年确实也没亏待过自己娘家，每次一起回家，方晓璇总感觉妈妈对待王锐军比自己亲热许多。那也罢了，可妈妈性格不但要强，还爱炫耀好面子，在亲戚们面前摆谱不算，人前人后总是“我家锐军”几个字不离口。若是王锐军真的要和自己离婚，自己爸妈脸上怎么挂得住？单想起娘家这些亲戚们中的议论和同情就会让爸妈受不了，方晓璇好不容易轻松些的心又提了起来。

    施可音看了方晓璇几眼，关心地问：“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方晓璇抬起脸来，轻叹了一口气转开话题：“可音，你这么优秀，你妈妈应该很能干吧？”

    “很能干？”施可音嘴角有些轻蔑地弯弯一笑，眼睛却垂了下来。被父亲抛弃后的母亲郁愤自卑的心理扭曲为变态的要强，从小就赋予了施可音极高的目标，宁愿女儿累死也不能放弃！开始懂事的施可音也想迎合母亲的意愿，竭尽全力地想为母亲争一口气，只为换母亲一个笑脸一声赞扬，却无奈怎么做也得不到母亲的认可。当然，母亲也有平静的时候，但那是施可音更难耐的时候，母亲唠叨着向施可音发泄着自己多年来积压的情绪，唠叨着父亲对她的伤害——但施可音始终也没明白父亲究竟因何而离开。曾经施可音也试图安慰着母亲，也曾努力地想改变母亲的想法，但每每总是徒劳。有一次母亲说着说着突然望着她道：“你就是个野种！”纵使再年幼懵懂，施可音也有自尊心也要面子，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她没有躲藏的地方。

    初中毕业那年，一向名列前茅的施可音因为体育成绩太弱失去了保送重点高中的资格，但当时涉世浅的同学们也多明白这是暗箱操作，因为被保送同学的父亲是财政局长。回到家正在洗脸的母亲听她一说也不问情由，也不向老师问询，抓起手上的湿毛巾劈头盖脸地对施可音甩打了一顿，那种痛现在一想起来她还痛得有些颤抖，但那一次也彻底浇灭了施可音对母亲尚存的一点幻想和期望。施可音终于选择了不再关心不再理会，用一种比母亲更冷漠的态度被迫地听她的唠叨，然而就是在她时时以伤害自己伤害女儿的氛围下，逼迫着施可音不断地拼了命地向前冲，不停地向着目标奔忙，只是——终究没有得到想要的目标！

    方晓璇吃了一惊，小心地道歉道：“对不起，……”自己的妈妈虽然唠叨尖刻，但仔细想起来，妈妈极少动手打她，爸爸就更是疼惜她这个女儿。

    见方晓璇竟如此不安，施可音反而爽朗地笑了起来，催促她道：“这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道歉，走吧，今天的天气倒是挺好的。”又冲方晓璇做了个鬼脸道，“以前我认真地拼命，但自从离婚后什么都想开了！”

    方晓璇已经收拾好了，她不想深入离婚的话题：“走吧！”

    见她一说到离婚就转开话题，施可音心中冷笑了一下，这么没有自信的女人，连提都不敢提！不过说实话，即便强势如自己，在刘乐华陡然提出离婚之时，她亦感到茫然失措，只是长期打铸的坚强表相让她挺立着不说出任何软弱的话来！她能够理解方晓璇此时的犹豫和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