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寒假,因式微回国的消息,梦好归心似箭。严冬臃肿不堪的火车站,瑟缩逼仄的角落里往来的行客苟延残喘。梦好寻得一处空旷,单脚挂在亮橙色的行李箱上,从素色的文艺棉服中翻找出手机,拨通了秦志龙的电话。
“我在车站,马上到家。”
“你回去吧,家里有人开门。”
“行,知道了。”听筒起始于喧嚣中的秦梦好,听筒终结处是安静中的秦志龙,两端接连着淡淡的尴尬和隔膜,冷淡和疏离。两个人站在两端,被一丝无形的血脉牵扯羁绊,倾泻下的却是一片片冰冷的银色月光,清寒却无法忽略。
离开注定繁华却留不住繁华的车站,归去不如不归去的栖息之所,梦好五脏六腑已全然无感。这一年半秦家父女就处在这种生活常态中,隔着地域、隔着时空、隔着肚皮也隔着心。
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便飞速的打开了门,淡淡的细纹被讨好的客套加重沟壑,那深深的沟壑中掩藏着忐忑不安。梦好微微一怔,女人急忙的接过梦好的行李箱,拉起梦好的手将梦好牵进房门,热闹的攀谈起来,“梦好,我是张阿姨,和你爸爸通过电台的相亲节目认识的。”
“哦,张阿姨好。”梦好礼貌的笑了笑,慌忙的从女人的手中夺过拉杆箱,客套道,“阿姨,别麻烦了,我自己来就好,您忙您的吧。”
“没事,不用和阿姨客气,这次学校放假,在家里能呆挺长时间吧。”
“不一定,要看学校的安排,而且我还要去我妈那边看看。”梦好疏离的找着借口,眉眼间仿佛藏着一阵风,轻轻刮过,凉人心扉。
总有外人的入侵让梦好极其不适,家或许不是长久之地。就这样,两个人尽可能的扮演好各自的角色,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心中明镜如水,表面的客套不过是为了维系和秦志龙的关系而已。
秦志龙下班回家后很欣慰看到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晚饭后梦好借口散步和秦志龙出门闲逛,张兰是个识分寸的女人,自知自己是个外人,需要给父女两人一定的空间,所以没有跟去。
晚风透着丝丝凉意,打在裸露的肌肤上煞是舒服,父女两人一路无话,较着劲儿似的疾步前行,最终还是秦志龙率先打破了沉默。
“住校还习惯吗?”秦志龙没话找话的问。
“习惯,”梦好不屑的瞥了秦志龙一眼,嘲讽的笑了笑,“都住一年半了,还有什么不习惯的,现在问是不是也太迟了些?”
“一个女孩子在外要注意分寸、洁身自好,不要惹麻烦,免得伤害了自己。”秦志龙只是想关心一下梦好,没想到说出口的话却很不中听。
“您担心什么?是怕我辱没了家风还是怕我给您添麻烦?”梦好不屑道“要说家风,到您那儿就没有了,也轮不到我辱没。至于添麻烦嘛,您就更放心吧,从小到大,我给顾式微添的麻烦都比您多。”
“我是担心你年纪小不懂事,出门在外有什么意外!”秦志龙不由提高了嗓门,低沉的嗓音乌云密布,压抑着欲来不来的风雨,“秦梦好,你和谁学的这么不知好歹!”
“放心吧,我倒是想出些惊险刺激的意外,但是活得却比谁都风平浪静。”梦好看了看近处干枯的树枝努力遮掩着远处的霓虹,有些怀念少时的时光。那时候这里还没被开发的如此灯红酒绿,夏天有大片大片的浓绿,冬天有白茫一片的肃杀。
“从您这里看到的复杂不比这个社会少,我从您身上总结了不少经验,对社会人情还是有一定的鉴别力的,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懂,我不做不代表我不会。至于您担心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您就更不用多想了,活在这个家里面,我对男人全无好感,对女人好感全无。”梦好直视秦志龙,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终究是克制住自己利剑般淬了毒的舌头,慢条斯理整了整身上的大衣,“说说您吧,这个张兰又要在这个家当多长时间保姆?”
“你怎么说话呢?我岁数大了,找个伴儿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给您提个醒儿,家不是旅店,您的那些女人最后不要来去匆匆,我脸盲,记不住自己的那些妈。” 梦好无视秦志龙酱青色的脸,大步向前,江堤凉风森森行人寥寥,梦好竟觉通体舒畅,胸中快意,心脏在欢快的跳跃。
“你不喜欢张兰?”秦志龙试探的问。
“我无所谓,您高兴就好。”对话陷入僵局,两人之间各怀心事,只有北方呼啸的寒风穿插其中,鼓吹着雪花无孔不入,廉价的撒向人间。
入夜,梦好解锁手机用张兰的电话替换了刘长梅的,梦好歪头仔细想一想却不记得那个刘长梅究竟是什么模样。自从和杨静离婚后,秦志龙便频繁的换着女人,这些女人短时期的占据着“当家主母”的地位,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
冬季的北方室内温暖而干燥,仿佛地热暖气抽掉了空气中所有的水分和湿度,梦好心烦意乱的给式微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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