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水的味道奇怪,就撒腿向船边跑去。
“找俺那女子多大年纪?”吴彪子跑去后,并没有直接找人,反倒问起旁边水手。
水手捧腹笑了一番:“女子?吴大彪子你是想媳妇想疯了吧,找你的人就在那里,自去寻吧。”
若是平时,吴大彪子早一巴掌呼过去,但此时他只是皱了皱眉,便向前走去。
钻出人群,他看见一位面熟的老汉正在左右张望。
“张大爷!”
“小彪子!”
吴大彪子紧跑了两步,一下跪倒在了老汉面前,老汉慌忙将他扶起,俩人就这样互相拉着手臂说起话来。
“张大爷,你可知俺姐和月儿他们的下落。”吴大彪子急问道。
老汉顿了一下,才叹了口气说道:“都死了,己巳年那年饿死的。”
“啥?咋能都饿死?”吴大彪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汉摇摇头道:“哎,那年皮岛的兵爷不发饷,关宁那边又禁什么海,大半年连一艘运粮的船都没有。岛上饿死的人有好几万呢,她们都还算好的,早早就饿死了,再往后不知有多少人没饿死就被吃了的。”
“啊!”东港的夜空中突然传出一阵渗人的嚎叫,把正眉飞色舞讲着柯镇恶容貌的赵震惊得一顿。
等众人围到吴大彪子身边时,那六尺汉子已经哭得不成人形,一双铁手把老汉抓得也跟着痛嚎。
黄胡子单手成刀砸在他手臂麻筋处,旁边的水手才堪堪救出了双臂失灵的老汉。
黄胡子一个走神,吴大彪子状若疯虎地扑向了赶来帮忙的赵震,擒住他的双肩吼道:“你们读书人不都是天上的神仙吗,那些当官的也都是读书人,他们为什么能眼睁睁俺们这些小民饿死!”
吴大彪子鼻涕眼泪混在了一处,瞪着血红的双眼,让他的双臂完整地感受着对方撕心裂肺的痛苦。
一只巨掌突然砍在吴大彪子的颈侧,他的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露出了黄胡子的方脸。
“先生没受伤吧?”黄胡子紧张地问道。
赵震摇了摇头,反倒蹲在吴大彪子身边道:“我没事,吴大彪子是伤心过度,你们把他带回去时小心看护,若是他再有什么过激举动就到艉楼找我。”
“先生仁慈,吴大彪子伤了先生,你竟然还关心他的安危。若是先生这样的读书人当了官,我们百姓就有好日了!”
赵震救了陈东主,不但不以功臣的架子自居,还每天都给伙计们讲书。
船上无论是水手还是伙计,都觉着这位新入伙的教书先生十分亲近,此刻看见赵震关心吴彪子,很多人心中顿时升起了尊敬之感。
赵震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反而在心中苦叹道:大明的人民真好啊,这样的惨剧出现在眼前,居然想得不是造反,而是盼望自己能做一个好官。
他们就不知道官字两张口,吃完上面吃下面,最后能把小民吃得渣都不剩吗!
崇祯二年,袁崇焕与毛文龙相争,先禁海断东江自立之路,令登州粮船都从宁远经过,以粮饷为武器控制东江军。
登州文官很快以东江军昔年冒领粮饷,扣发当年的新粮,以此包袱毛文龙崇祯元年跃马登州之仇。
皮岛不产粮食,东江在铁山义州两地的屯田又被后金占领,毛文龙等人又不愿拿自己的存粮赈灾。
皮岛上白骨如莽,文官上奏时简简单单的七个字,最终成了这场权力斗争的结束语。
如今赢家与输家皆以命丧黄泉,不知他们会以何面目却见皮岛数万饿死的安安饿殍。
赵震心中突然泛起一个声音:这大明,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