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功名利禄,如今跟着小厮在府中走了一路,发现确实如此。这府上除了些必要的房舍修饰外,几乎与普通百姓的宅子丝毫无差,实在不符合一个从二品礼部侍郎的身份。
胡石不禁抓紧了手上装着端砚的锦盒,心道这甄大人廉洁清高,不像是平白无故会收取赠礼的人,该如何把这份礼送出去还真是个大难题。
就在胡石苦苦思索的这会儿,小厮已经把他二人带到了厅堂,眼见里面还空无一人,小厮连忙躬身解释,可能是甄大人尚有些公事要处理,还请二位耐心等候。
“无妨。”胡石挥了挥手让小厮退下,便又与秦环坐下。
可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依旧连甄大人的影子都没看见。这时二人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若是甄大人不愿接见,又为何让他们坐在这里等上许久,实在是不合常理。
“二位久等了,不巧今日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一时忙不过来,见谅见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伴随着一个清朗洪亮的声音,甄大人终于出现在二人面前,只见他还着一身深红色朝服,头戴梁冠,眉宇中自带一股正气,相貌堂堂而不怒自威。
胡石与秦环连忙起身俯首行礼。
这甄大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又做了个手势,请二人坐下,然后直接坐到主座,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你们二人是今科试子,不知今日找到我这儿来,到底所为何事?”
纵使甄大人言辞犀利,胡石却也并不慌乱,将预备好的说词娓娓道来:“在下胡石,字代霖,凤阳人士,家君讳惟,曾就任凤阳县令,”他转头望向秦环,向甄大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窗。”
秦环站起身,深深一揖道:“在下秦环,字子慕,与代霖兄在金陵府学同窗三年。”
甄益听完胡石的介绍,眉头微皱,思索片刻,突然急切地向胡石问道:“你的父亲是胡惟?”
胡石见状,立即从衣襟中取出那封家书,递给甄大人道:“这是家君亲笔写给大人的信。”
甄益摇了摇头,打开信笺一看,那启辞上却只有寥寥几笔:
德昭贤弟如唔。
甄益反复将那启辞看了一遍又一遍,捏着信笺的手都在轻微地颤抖。须臾,他看完了这封信,仔细地叠好放在桌上,闭上眼一手抚额,看上去似乎疲惫不堪。
胡石伺机又把手里的锦盒递上前去,轻声道:“家君另外修书一封,嘱咐我买一方好砚赠予大人,这方端砚便是在下于松枝斋所得。”
甄益瞥一眼那盒子,挥挥手示意胡石放下,语气竟变得异常的柔和:“二位贤侄,时候不早了,可否留下来陪我一起用膳?”甄益此时已经改变了对二人的称呼,一声“贤侄”显得无比亲密,瞬间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胡秦二人受宠若惊,立即拱手道:“多谢大人抬爱。”
“多礼了,代霖若不嫌弃的话,我与你父亲是兄弟,他托我代为照顾你,从此以后便唤我一声叔父吧。”甄益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地拍了拍胡石的肩,便出了厅堂往外走去,“跟我来吧。”
胡石一时还愣在原地,实在没想到父亲的一封信,就令甄大人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按理说父亲与甄大人分别已经数十年,怎么会……
秦环见胡石一脸呆愣,知道他心中的疑惑,便摇了摇他的肩膀,在耳边低语道:“等会儿你不如主动问问,说不定甄大人也愿意说明其中的缘由。”
一切正如秦环所言,几人刚刚坐在桌前,连食箸还未拿起,那甄益便遣退了下人,当着二人的面,说起了当年与胡惟的陈年往事。
原来甄益与胡惟本就是同宗兄弟,关系自比旁人亲厚,二人又是从小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且同时考中举人,因为种种原因,只甄益一人进京参加会试,而胡惟最终决定留在凤阳,后来又因为一些宗族内的矛盾二人便从此断了联系,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数十年。
甄益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又一饮而尽,叹道:“代霖贤侄,如果不是你此番进京赶考,你父亲恐怕永远也不会与我联系了。”
胡石惊讶地看着甄益,他却是从来不知道这一段往事,此时也只好随口安慰几句,心中却暗暗决定,从此要把甄大人当作自己的父辈一样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