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第四天收工的时候，我们累得扑到床上。季菡说，晓彤你的文字功底好，我们每个人整理好自己的部分，最后你来润色一下。我点点头，没问题。

    我们住的这家民宿承包了一日三餐。晚上我们请老板娘帮我们多加两个菜。璐璐说，有没有人想要喝一杯？我们互相看看，虽不是喜好饮酒的人，但是感觉到这次实践是难得的相聚机会，不如举杯邀明月，把酒问青天。

    “干杯！”我们举起四个玻璃杯，满满的啤酒差点都溢出来，每个人都饮了一大口。

    小悦喊道“哇，好苦！”季菡和我都咯咯地笑起来。再一瞧，璐璐一饮而尽了，真是豪爽。

    三杯五杯下了肚，我的双颊绯红，胃里有一些与平时不一样的感觉，眼神也可以有点游离起来。再看季菡和璐璐，仍是面不改色。小悦早就停下不喝了。杯盘狼藉中，璐璐站起来说，“我们去后屋看星星吧！”

    吃饭的前厅和我们住宿的屋子中间隔着很空落的小院子。我们就搬了几张椅子在这里，倚着张望起来。今天只剩下我们这一组客人，完全不用担心有人走到这里来。璐璐在一旁兀自哼起了歌，好像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于是我脑海里的弦也就跟着转啊转啊，“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像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拿着你/给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同夜空组了一张网，把我们圈在里面，像是一个保护罩。璐璐哼着哼着却哽咽起来，这个泡沫般的罩子就无声地消失了。

    没有人开口问璐璐为什么会哭。我看向季菡。在微弱的走廊灯光里，我看见季菡微微地摇了摇头。小悦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专注地看着夜空。她指给我们看那一颗最耀眼的星星。接着我们又发现了好几颗小星星，分布在不同的位置。再后来我们看到了更多。

    “星星真美啊！”季菡感慨道。

    “好像遥远的地方，有人冲我们眨了一回眼睛。”小悦说。

    可是璐璐偏要伸手比划着，“我们用一根手指可以笔画的距离，它们可能一生都不会碰到。多么孤独啊。”

    她接着又说，“而且，它们只在太阳没有照耀到的地方闪光。当真正耀眼的来了，它们就被比下去了。”

    小悦表示不同意，“可是它们仍然很努力地在发光。”

    “努力有什么用呢。太平凡了。也许没被我们看到的星星更多，只是因为它们的光更微弱。”

    “存在是因为自己。不因为会被谁看见而改变。”季菡也插嘴进去讨论。

    “可是，它们总希望自己被看见，被注意，被拥抱，被爱护的吧。”璐璐的手挥在空中，左一下，右一下，像是流星坠落的轨迹。

    季菡突然打了个哈欠，欠身起来，“哎呀我们还得提前整理一下行李。不然明天上午拜访完最后一家人，可能来不及赶车。”我赶紧也跟着起身。

    璐璐在我的背后，突然地说，“对了晓彤，昨天听说吴叔今年复读，被KC大学录取了。”

    我转过脸去，“吴叔？KC大学？”又是KC大学。

    “是的。”璐璐淡然地一笑，可我觉得她是明知道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季菡拉住我的胳膊，“走吧，收拾行李去吧。”

    她们都知道我初中暗恋吴叔的事情。中考以后我鼓起勇气，脸红心跳地在QQ上跟吴叔表白了。吴叔只回复了我三个一模一样的笑脸。我问季菡他是什么意思。季菡觉得，先看看他后面有没有再联系我。可是这一等就是一整年。等到我把QQ卸载了重装，连那句表白的聊天记录都找不到的时候，他和我依然是见了面会微笑着打招呼却不会有更多接触的关系。我沮丧极了：原来他俊朗的外表和温暖的表情背后有一颗冷漠的心。

    我和季菡好像各有心事地收拾着东西。后来我从对吴叔的陈年回忆中惊醒，想到要问季菡，璐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季菡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我璐璐很爱打网络游戏，跟游戏里面的人互称男女朋友，看过对方的照片，聊着天，自己慢慢地有一些陷进去了。暑假她们游戏的社群组织了一场见面，她兴冲冲地去参加了，没想到游戏里面自称她老公的人，确实是结了婚的。

    “呃，那个男的是什么意思呢？追她吗？”

    “可能是游戏里面暧昧一下吧。”季菡说得极轻，仿佛不好再跟我继续聊这个话题了。

    我们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小悦和璐璐才进来。我们又依次去洗澡，睡下。好像是都聊够了，喝了一场酒，倒一夜无话了。那天晚上依稀记得头很痛，一会儿想起吴叔，三四年未见不知道他是否长变了样，一会儿又记起贾洋，心里的记挂已经减少了一些，可是若是猜想着这个时间点正是太阳徐徐升起，他和别的女孩子坐在大草坪上手捧着书一起讨论，我便感觉到自己距离睡意和清醒，均是一样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