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羊安答话,又道:“侍郎也莫要谢咱家。你头次上朝,毕公恐你有失,特遣咱家前来提醒。若要道谢,待下了朝会,你自去拜会毕公当面。”
“多谢贵人,安理会得。”李孝虽说的婉转,羊安又怎会不明白这是毕岚相邀。
“前头便到了德阳殿,咱家就陪侍郎到此,切记,慎言。”李孝说罢,受羊安一礼转身便走。待他走远,羊安这才整理衣衫,往德阳殿走去。
及入殿中,只见天子端坐于前,虎贲殿长护卫左右,一众文武分立两侧。羊安前世只在电视里见过这般阵仗,此时身临其境,面对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心中难免踌躇忐忑。他不晓得天子召见,所为何事,也不晓得此番是福是祸,但他清楚自己稍一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然形式所迫,不容他多做他想,当下伏地叩拜,高呼万岁。
这是刘宏第二次见羊安,头一次光禄寺里,隔着屏风,只闻其声,不见其貌。此番得见真容,却是不由端详,只觉其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心中不由赞叹。
说起来刘宏重视羊安,乃因当年机缘巧合之下获悉“颍川醉话”。当时只觉其见识不凡,与自己不谋而合。之后随着深入了解,又知其腹怀经纶,胸藏机括,心好鸿都,于是愈发欢喜。此时他看着眼前少年,分明便是看着自己当年。想当初,自己在他这个岁数,初登大宝,亦心有鸿鹄。奈何天不遂人愿,自登基以来,连年灾祸,加之外族频犯,士族掣肘,让他举步维艰。他也清楚近年来自己确实荒唐,但他又何尝不想建立不世功业,又何尝不想死后配享庙号?只不过残酷的现实早就磨平了他的雄心壮志。
刘宏这头想得出神,羊安却是如芒在背。他虽并不知晓殿中不少士族出身的公卿对其多少有些成见。然其本来就满腹狐疑,此时天子将其晾在殿中,他愈发疑惑,便偷眼瞥了一眼,却正巧对上天子目光。于是暗道一声不好,忙又放低视线。
这一幕恰被回过神来的刘宏瞧见,心中顿时一乐,也不以其犯上失礼,只以为他仍是少年,说道:“羊侍郎暂切入列,待议了此事,朕自有话问你。”
羊安嘴上恭敬应诺,心里却犯了嘀咕:入列,入列,自己该入哪列?即便如此,他脚下不敢停留,躬身慢慢后退。待退了几步,余光恰见左首(天子右侧)光禄丞向他示意。这才退到天子右首末。他心中自然对光禄丞感激,却也感受到朝堂之上人情冷漠。然平心而论,若易位而处,他自己恐怕也会这般。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也会因彼此地位悬殊而变得冷漠。
然而羊安不晓得,那光禄丞之所以帮他,仅是不愿自家衙门在朝堂上丢人罢了。
见羊安入列,刘宏又道:“李卿,你接着说。”
原来方才羊安入殿之前,河南尹李燮上奏天子:南阳大疫失控,有往河南方向蔓延之势,请求天子封闭两地之间道路以保洛阳。
此前朝廷放弃救援南阳,已引诸多公卿不满。李燮方一提出,当即便遭邓盛、张温联袂反对。二人之后,崔烈、曹嵩又来给李燮站台撑腰。于是乎德阳殿瞬间成了宦官派与士族派唇枪舌剑的战场。两方激战正酣之时,却被羊安入殿打断。此刻天子宣布战火重开,两帮人马自然铆足劲头,火力全开起来。
朝堂上派系之争自古有之,羊安素有耳闻,此时只求莫要牵扯其中。殿中诸公他既不愿得罪,也得罪不起。
但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只闻刘宏高声问道:“羊侍郎以为如何?”